样话，是拿刀剜我的心。我往年那些话难是白说的么？妹妹放心，从前是为娘娘不知听了谁的闲话，错了，所以才有那些想。如今娘娘薨了，这些谣言自然不攻而破，又理会他甚？况且家里了这样大事，哪还会有什么金哩玉哩的瞎话，自然都不提了。前也不用说别的，单只拿一件事来比给你们听，就知这件事断不可行的：娘娘才薨了，我上现有三年的孝，难宝等我三年不成，岂不耽误了他？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搁在家里一耽三年，就是老太太、太太肯，姨妈和薛大哥哥也断不肯的。从前我说一辈不要长大、妹们好永久在一的话，你们还笑我痴心，如今你们自己倒都不理论了？”

紫鹃等只当他睡了，见他面如桃，气微微，悄向宝玉：“姑娘劳这半日神，也该歇着了，二爷回再来罢。”黛玉却又睁开来，宝玉只当他有话说，忙趋前时，黛玉却又看着他不语。紫鹃会意，忙：“我给二爷倒茶去。”拉着雪雁来。那宝玉坐在黛玉床前，也只看着黛玉不响。

那宝玉万箭攒心，心里虽有万千言语，却早哭得哽咽难言，那里说得。黛玉见他这样，大有不忍之态，叹：“这些日里我总也睡不实，每每阖上睛，便似梦非梦，倒把从前往后的事想起许多来。如今也不同你细说，你只记着我的话，同宝好好过，可别再误了。”一边说着，微微抬起手来，似要与他拭泪，举至半路，叹了一声，仍旧放下。宝玉见那手柔若叠绢，瘦如无骨，心中早不胜怜惜，又听了这两句话，愈发针扎一般，不由握住了大哭起来。外边婆们听见哭声，惊得忙一齐来，连祝妈正在窗外修竹挖土，听见里这般哭闹，也都唬的一同赶来，又哄又劝，一边扯开宝玉手来，里说：“妹妹正病着，你这样哭闹，岂不扰他不安？教人听见，又去跟老太太、太太学，大家不得安生。如今前边正设坛呢，二爷有这些泪，到前边哭去的不好，倒还在人前尽了礼。”一边说，一边将那个玲珑穿云的藤屉在他怀里，只往外拉扯。宝玉不由己，被婆们一阵哄撮，推潇湘馆来，只得胡抱了屉，垂着一路回来。

谁知那屉盖原不曾盖稳，一行走，里面事一行洒落，宝玉也顾不上，歪歪斜斜一径回来怡红院中，随手将屉扔在地下，便直扑帘里来，捶床捣枕，号啕大哭起来。袭人见他这样，少不得撑着起来劝问，却再问不一句话，也只得设言安而已。奈何宝玉听不耳，反觉厌烦，暗想我在这里，他们必要不住劝，反扰得大家不安；倒是那些婆的话虽，理却不差，横竖要哭，何不往灵前哭大去？倒省得这些人聒噪。想得定了，便起要走。

且说次日元妃棺椁还京，两府里侵晨即起，大门中开，外边早已备下大小驮轿、车、百十骑，以贾母为首，余者贾赦、贾政、贾效、贾敦、贾珍

心字成尘终不悔，芳魂逐梦却无依。

紫鹃听了，倒觉说得有理，不禁低默默神，连雪雁也拍手：“都说二爷呆，原来心里最有算计，想得周到。”又向黛玉：“姑娘快别再说那样话了，叫二爷听了岂不伤心？况且二爷说的真正有理，日还长着呢，那里就说到不见面儿的上去了？”黛玉横了他一，止住不许多说，这番大嗽大吐，早已妆残鬓，力有不支，只得仍回床上躺下，闭了睛，半日无言。

两人这般望了半日，黛玉方幽幽叹了一气，慢慢地：“宝的庚帖都已送了，八字也合了，日也定了，你如今说这样话，岂不辜负他？我也断不许你这样。况且老太太原是当面问准了我，才拿我的庚帖去给人，这是我亲应允，须怨不得旁人。横竖我这病是好不了的了，如今只求一死，落得净，所放不下的，惟有你和宝两个人。还记得那年我打你窗下过，看见宝坐在你边儿上替你绣肚兜，我还笑他，心里不自在，如今想起来，倒只觉得好。每每阖了，那情形竟是真真儿的，就像是昨天的事一样。想来你二人将来成了亲，这模样自是家常见的。我想着，倒觉心安，我走之后，若能得宝长久陪着你，倒比我在的更好，你若果然当我是知己，就拿待我的心好好待他，便是不辜负我了。”说着，怔怔望着宝玉，似有悲泣之态，却不一泪滴来。

袭人忙拉住：“你才回来，这又是往那里去？”宝玉：“去嘉荫堂。”一行说，一行已去了。袭人劝时，又觉说不，只得由着他去，独自闷闷的，只得仍回房躺下。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