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你要走了?"她问。
"不是早晨七点的车?"我反问她。
"是的,还有一会,"她又像自言自语。
我在收拾背包,把没洗的脏衣服全扎在一起,sai了进去。我本打算在这县城里多歇上两天,把衣服全洗了,也恢复一下疲劳。我知dao她就站在我背后,正望着我,我没有抬tou,怕受不了她的目光,我可能就走不了,还会有更多的自责。
这小客房里,空空的,只有一张单人木床和靠窗口放着的一张小桌子,我的东西全摊在床上。我刚同她从她房里过来,昨夜就在她房里过的,躺在她床上,一起看着窗hu泛白。
我是前一天从山区乘汽车出来,傍晚才到这小县城,在窗外这城里唯一的chang街上碰上的她。店铺都上了门面,街上行人不多。她在我前面走着,我赶上了她,问文化馆在哪里?我是随便问问,想找个地方住下。她扭过tou来,算不得漂亮,却有一张讨人喜欢的白净的脸盘,艳红而厚实的嘴chun棱角分明。
她说跟她走就行,又问我去文化馆找谁?我说找谁都行,能找到馆chang当然更好。她问我找馆changzuo什么?我说我收集材料。收集什么材料?又问我干什么的?还问我从哪里来?我说我有证件,可以证明我的shen分。
"能看看你的证件吗?"她挑起眉tou,看来要过问到底。
我从衬衫口袋里掏出那个蓝塑胶pi面的作家协会会员证,向她出示。我知dao我的名字早已上了内bu文件,从中央机关发到省市地县各级,党政和文化bu门的主guan都可以看到。我也知dao各地都有那么一zhong好打报告的,可以将我的言行gen据文件所定的调子,写成材料上报。我的一些有过这类经验的朋友告诫我,外出得绕开他们,少惹麻烦。可我进苗寨的经验表明,有时出示一下这证件,倒还有些方便。特别对方是这么个年轻姑娘,没准还能得到关照。她果真盯住我,看我和证件上的照片是否相符。"你是作家?"她问,眉tou松开了。
"更像找野人的,"我想同她开开玩笑。
"我就是文化馆的,"她解释说。
这就更巧了。我问她:
"请问你贵姓?"
她说她的姓名不重要,还说她读过我的作品,还非常喜欢。她们文化馆里就有间客房,专供乡镇上的文化馆干bu进城时住宿,比上旅馆省钱,也还干净。这时候人都下班了,她可以领我直接到馆chang家去。"馆chang没有文化,"她开始关照我了,"可人还满好,"她又补充dao。
这位上了年纪矮胖的馆chang先要过我的证件,看得非常仔细,照片上盖的钢印自然不会有假,随后慢吞吞考虑了一番,满脸这才堆起笑容,把证件还给我说:"上面下来的作家和记者,通常都由县委办公室和县委宣传bu接待,再不,就县文化局chang出面。
我当然知dao这县文化馆chang是个清水闲差,安排到这职位上的干bu就像人老了无人关照被送到养老院一样。他即使看过那一类文件,未必有那么好的记xing。碰到这么个没文化的老好人算我运气,我便连忙说:
"我是个小作家,不必惊动这许多人。
他又解释dao:
"我们这文化馆只开展些当地业余的群众xing文化普及活动,比如说,到乡里去收集民歌呀…"
我打断他说:
"我对民歌最有兴趣,正想收集些这方面的材料。
"馆里楼上那间客房不是正空着吗?"她于是提醒他,恰到好chu1,眼光向我闪烁了一下她那份机灵。
"我们这里条件差,也没有食堂,吃饭你还得自己上街。"馆chang说。
"这对我其实更方便,我还想到四周乡里去走走,"我接过便说。
"那你就只好将就些了,"他倒很客气。
我就这样住下来了。她把我领到文化馆楼上,打开楼梯边上客房的门,等我把包放下,又说她的房间就在走dao尽tou,请我到她房里去坐坐。
那是一间充满粉脂香味的小屋,靠墙的小书架上放的一面圆镜子和好些小瓶小罐,如今连县城的姑娘也免不了这类梳妆用品。墙bi上贴满了电影招贴画,想必都是她崇拜的明星。还有一张从画报上剪下来的披透明轻纱赤脚tiao着印度舞的女演员的剧照。蚊帐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上坐着个黑白丝绒的小熊猫,这也是如今的一zhong时髦。唯有屋角里一个用本漆漆得朱红光亮jing1巧的小水桶还显示出这小城特有的气息。我在大山里转了几个月,同村干bu和农民在一起,睡的草席子,说的cu话,喝的呛嗓子的烧酒,进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