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们拖着双脊，走上了去公社之路。

我背着一个包袱，包袱里包着一个玉米面饼子，一棵大葱，一块黑酱。这是因为我要出门，家里对我的奖赏。如果不出门，我的主食是发霉的地瓜干子。杜大爷背着一个黄帆布书包，书包上绣着红字，这是很洋气的东西，在当时的情况下，只有知识青年才能背这zhong书包。我zuo梦都想有这样一个书包，但我弄不到。杜大爷很牛气地背着一个只有知识青年才有的书包拉着牛缰绳走在牛前tou，书包让他生气bobo。我背着古旧的包袱，拿着一把破扇子跟在牛后tou。我用破扇子不停地轰着双脊danpi上的苍蝇。我扇一下子苍蝇们就嗡地飞起来，苍蝇飞起来时我看到双脊那可怜的danpi像一团凉粉的形态、像一团凉粉的颜色。我刚一停手苍蝇们就落回去，苍蝇落回去我就只能看到苍蝇。我们出了村，过了桥，上了通往公社的那条沙石路。夸张点说我们走得还不如蛆爬得快。不是我们走不快，是双脊走不快。双脊连站立都很困难，但我们要它走，它就走。它已经连续三天没捞到趴下歇歇了，我猜想它的脑子已经昏昏沉沉。如果是人，早就活活累死了，累不死也就困死了。想想zuotou牛真它妈的不容易。如果我是双脊，就索xing趴下死了算了。但双脊不是我。我和杜大爷一个在前拉着，一个在后cui着，让它走，bi1它走，它就走，一步，一步，一步更比一步难。

太yang正响时我们走到了甜水井。甜水井离我们村六里地。杜大爷说：“罗汉，咱爷们儿走的还不算慢，按这个走法，半夜十二点时，也许就到兽医站了。”

我说：“还要怎么慢？我去公社看电影，20分钟就能跑到。”

杜大爷说：“已经够快了，不要不知足。歇歇，吃点东西。”

我们把双脊拴在井边的大柳树上。我解开了包袱，杜大爷解开了书包。杜大爷从书包里摸出了一块玉米面饼子，我从包袱里也摸出了一块玉米面饼子。我摸出了一gen大葱，他也摸出了一gen大葱。我摸出黑酱他也摸出黑酱。我们两个的饭一模一样。吃了饭，杜大爷从书包里摸出了一个玻璃瓶子。玻璃瓶颈上拴着一gen绳。他把绳抖开，将瓶子放到井里，悠一悠，dang一dang，猛一松手，瓶子一tou扎到水里，咕咕嘟嘟一阵响，guan满了水就不响了。杜大爷把guan满水的瓶子提上来。我说：“杜大爷，您真是有计划xing。”

杜大爷说：“让我当生产队chang，肯定比麻子强得多。”

我说：“当生产队chang屈了您的才，您应该当公社书记！”

杜大爷说：“可不敢胡说！公社书记个个ding着天上的星宿，那不是凡人。”

我说：“大爷，您说，我要有个爹当公社书记，我会怎么样？”

“就你这模样还想有个当公社书记的爹？”杜大爷把瓶子递给我，说“行了，爷们儿，别zuo梦了，喝点凉水吧，喝了凉水好赶路。”

我喝了一瓶凉水，肚子咕咕地响。

杜大爷又提上一瓶水，将瓶口插到牛嘴里。水顺着牛的嘴角liu了出来。

“无论如何我们要让它喝点水，”杜大爷说“否则它病不死也要渴死。”

杜大爷又从井里提上一瓶水，他让我把双脊的tou抬起来，让它的嘴ba向着天，然后他把瓶子插到牛嘴里。这一次我听到了水从双脊的咽houliu到胃里去的声音。杜大爷兴奋地说：“好极了，我们终于让它喝了水，喝了水它就死不了了。”

我们离开柳荫，重返沙石路。初夏的正午yang光其实已经十分暴烈，沙石路面放she1着红褐色的刺眼光芒。我建议歇一歇，等太yang落落再走。杜大爷说多歇无多力。而且他还说yang光消毒杀菌，而且他还说其实双脊冻得要命，你难dao没看到它浑shen上下都在打哆嗦吗？我相信杜大爷的生活经验比我要丰富得多，所以我就不跟他争辩。我更希望能早些到了公社兽医站，让双脊的病及时得到治疗，我其实是个善良的孩子。

我从路边ba了一把野草，编成一个草圈dai在tou上。我看到杜大爷的秃tou上汪着一层汗水，便把tou上的草圈摘下来扔给他。杜大爷接了草圈dai在tou上，说：“你这孩子，越来越懂事，年轻人，就应该这样。”杜大爷一句好话说得我心里nuan洋洋的。我说：“大爷，您活像个老八路！”杜大爷叹息dao：“人哪，可惜没有前后眼，要有前后眼，说什么我也要去当八路。”我问：“您为什么不去当八路呢？”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