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赛ma那天,是百里挑一的好天气。半上午光景,从地里冒出了成群结队的人,簇拥在草地上,踩碎了不知dao多少窝小鸟和野花。蜥蜴惊惶失措,在人的脚feng里luan窜,吓得女人中胆小者吱吱哇哇地叫。一彪人ma从草地边缘跑来,见垂杨柳就拐弯,ma脖子上的铜鸾铃叮叮当当响着。
他们是不是从河那边来的?
你是说他们是从食草家族居住的地方来的?
我只是这样猜想。
收回你的猜想吧。他们不是从河那边来的,他们是沿着河边跑来的。
他们是一支什么bu队?归谁领导?
你问我还不如问那棵梨树!小老舅舅冷漠地说,从我记事那天起,他们就骑着ma跑来跑去的。他们都dai着眼镜,都镶着金牙,都会唱歌。
他们跟食草家族居住地的那支队伍是一个系统?
也许吧。鬼知dao。我反正不知dao。
ma呢?ma都是抢了老百姓家的?
不知dao。问我还不如问那堵墙。我出生时早就有了那堵墙。
我看着眼前那堵当年刷着白灰现在白灰早已剥落干净摇摇yu坠的破墙,想象着那gen拴ma桩的模样。
红ma拴在桩上,晃动着宛若一匹绸缎的尾ba,这个比喻你用了几十遍了,好话说三遍连狗也不听,好好好,下不为例,红ma晃动着宛若一匹绸缎的尾ba,拂赶着捣luan的蚊蝇。它的蹄子由高手匠人刚刚修整过,ma蹄油光光的,刚涂了一层蜡。ma弹着蹄,亮出青色的新蹄铁,像儿童向同伴炫耀新买的鞋子。黄胡子持着一柄铁丝刷子,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ma的pimao。ma愉快地哼哼着。小老舅舅你还是蹲在门槛上吗?ma的鞍ju也都新上了蜡,木质的bu位刷了桐油,一片杏黄色。支队chang在北屋里说着什么,她好像在哭。后来支队chang的嗓门高了起来,他的话清楚地传到院子里,黄胡子只顾ca着ma,ma只顾愉快地哼哼。
“你一定要去!”支队chang说。
“我不去!”她抽抽搭搭地哭着“你把我当成什么东西啦?”
“高司令的‘夜来香’也去,你不去怎么行?”
“她是她。她是个什么东西?你把我和她看成一样了…”她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难dao你们不是一样吗?”支队chang怒冲冲地说,jin接着又轻声慢语好言抚wei“行啦行啦,宝贝疙瘩,别哭了,把粉都哭去了。”
“肚里的孩子可是你的…”
“guan他是谁的呢?”支队chang有些不耐烦起来“再说,我们一定能赢。这匹ma越来越灵,你瞧黄胡子把它收拾得多漂亮!像个要上轿的大闺女。”
小老舅舅发现,黄胡子不停地斜眼看着挂在墙上的鞍ju,斜眼偷看,他鼻孔里那两撮红mao一伸一缩,我知dao,那怪物又开始xi食他的脑浆了。
黄胡子斜眼盯着那崭新的ma鞍子,他鼻孔里那两撮红mao颤抖着,我知dao,你知dao什么?你什么都知dao还要我说干什么?真是!啊,啊。tou天夜里我就知dao。锅里炒ma料,炕热得像鏊子。支队chang走后,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黄胡子也睡不着,他坐在炕前的凳上玩了一阵那个金灿灿的打火机,后来就把打火机扔到maniao里去啦。
一灯如豆,照着幽暗的ma厩。红ma在灯影里显得高大威武,ma的大影子在伏满bi虎的墙上晃动着。小老舅舅睡不着,但也不敢翻腾,怕惹得黄胡子动怒,只好把shenti使劲贴到墙bi上取凉,bi虎生有xi盘的脚在他shen上爬行着。他看到黄胡子的两只眼像两粒火星一样,疲倦地闪烁着。那两只大手,ju大的手在灯的影里哆嗦着,一支纸烟笨拙地夹在指feng里,烟灰有一寸chang了,还迟迟不落。黄胡子一动,烟灰落了,小老舅舅看到黄胡子站起来,还以为他要上炕睡觉呢,便赶jin把shenti使劲往墙bi上贴,一只bi虎受挤,伸出she2tou啄了小老舅舅一口,便箭一般she1向墙bi高chu1,黑暗中bi虎爬动的沙沙声传进小老舅舅的耳朵,发出嗡嗡的回声。红ma咀嚼草料的咯崩声被突然放大了几十倍,ma的changpi像军号一样悠chang洪亮,一gu腐草的味dao扑鼻。黄胡子没有上炕,却掀开了炕席,拿出了几叠绿色的票子数起来,在灯影里,什么都飘忽不定,恍如幽灵,形影混淆,难辨真假,黄胡子的脸大如团扇,两眼放出的光比灯火还要亮。他用手指数绿钞票,数几张就把食指放到嘴里沾点唾沫继续数。起初小老舅舅还跟着黄胡子的手指悄悄数,数着数着就luan了tao,其实黄胡子也数luan了tao;后来,小老舅舅愈数愈迷糊,渐渐要入睡的光景,一团亮光把他耀醒了。他看到黄胡子手里擎着一张燃烧的绿钞票。钞票在火中弯曲着,火光照着黄胡子的脸和眼,他鼻孔里那两撮红mao抖动着。我知dao那怪物又开始xi食黄胡子的脑浆了。火苗舐着黄胡子的手指,发出一gu熟rou味。火灭了,那片卷曲的纸灰还有暗红未尽,噼噼地响着,往地上落去。
“我们一定能赢的,你瞧,红ma都有点着急了,黄胡子也着急了。”
支队chang说:“你好久都不出门啦,今儿个也该出去散散心。”
黄胡子斜眼看着鞍ju。
“黄胡子,备ma吧!”支队chang从北屋里tiao出来。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