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听见又怎样，这些事儿，在他们里，本来就是闹着玩，成了也就成了，若要反悔，也只是一句话！又不是明媒正娶，莫非你还能到衙门去告他？”

”董小宛厌恶地捂着耳朵叫嚷。

“啊，不，不会的，冒郎可不是这样的人！”另一个声音急急忙忙争辩。

“是！”寿儿答应了一句，却仍旧挨延着。这时，董将的喝骂声在楼下响起来：“好呵，原来又是你这个臭叫化！你来什么？啊，你来什么？”

如今把我榨了，你们就翻脸不认人，只想挑那枝儿攀。也不想想，人家姓冒的会要你？耍你罢啦！哼，就摆这么副面孔来了！八槐叻薹薜厮担槐咦叱龊竺湃チ恕？董小宛侧耳听着，轻轻舒了一气，重新在窗前坐下来。这个陈小官，说来可真是个轻贱骨。他本是铜桥玎一殷实人家的独生，今年也才二十二三岁，天生的不喜读书，只游玩耍。

不到两年工夫，竟把好端端一份家业个光。小宛娘见他已经穷态毕，仍旧天天上门来纠缠，赶又赶不走，便脆带了董小宛去跑黄山、白岳，一走就是两年，为的是让他死了这条心。今年初，董小宛回到半塘之后，听说陈小官已经连祖屋都变卖了，亲戚朋友谁也不肯收留他，只好带着老母住了养济院，其实同乞丐差不多了。谁知，陈小官一听说董小宛回到了半塘，竟又地找上门来。起初，董小宛一时心，也周济过他一两半两。谁知他就想差了念，以为董小宛对他依旧有情，还疯疯癫癫地逢人就说，他好比唐人小说中的那个落难的荥公，董小宛就是那个多情多义的女李娃，他们不久就会共谐琴瑟之好了。此后，他就不歇地上门。董小宛见不是，叫她爹和寿儿下狠劲儿赶了他好几次，还吓唬要把他缚去见官，陈小官才来得少了些，不过，仍常常会冷不丁从后门踅来，伸着掌讨钱。董小宛早就吩咐过，碰上这情况，寿儿就该毫不犹疑地把他轰走。可是这个鬼丫也不知得了他什么好，仍旧一次一次地替他上来通报。

另一个声音：“可是、可是当时有许多人在场，大家都是听见的呀！”

董小宛摇摇，竭力摆脱这烦心的扰。她又把目光投向山塘河“哎，莫非今天又是空等？”她不安地想，同时开始在心里计算着：今天已是七月初十，距八月初十的考期只剩下一个月了，除掉路上去的时间，到南京也就只有两三天的宽余；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准备，两三天的时间是最起码的了。那么，就是说，除非冒郎临时决定不去应考——这是不可能的——否则，他必须最迟在这一两天内来到苏州。这一两天内他要是不来，就不用指望他会来了！这样一想，董小宛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啊，难真像陈小官所说的，他是在骗我？”这个念一现，她不由得呆住了。的确，这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说也奇怪，在苦苦追求冒襄的几个月当中，她尽想得不少，想到过他会冷淡她、讥笑她、拒绝她，甚至骂她、打她，可偏偏不曾想到过他会欺骗她。即使是现在，她也仍然不大相信他会这样。

“老就打你这个臭叫化，怎么样？你走不走？不走老还打！”董将得意地说，不难想象他那副狞笑的模样。

“凭我的心！凭我同他一个月的朝夕相。我知他不会这样，我相信他！”

另一个声音自信地回答。

一个声音：“纵然他本无心骗你，可是你把他得太了，他没有办法，扯个谎，哄哄你，好把你打发走，也是有的。”

“哎，你还呆着什么？走，快走呀！”只听她促说。

只听对方糊地应了一句什么。接着“啪”的一响，然后就是陈小官的惊叫：“啊，你打人，你为什么打人？”

就这样，两个声音越往下争论，董小宛的心就越往下沉。她瞪大睛，失魂落魄地坐着，甚至雷声夹杂着闪电不断在窗前隆隆过，倾盆的暴雨开始在屋外咆哮翻腾，她都完全没有觉察到…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江面上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笛的奏声。宛转、悠扬的旋律穿越重重雨幕，飞窗里来。那是一曲古谱的《梅三》。笛的人显然是个手，只

那时小宛的娘还在，见他舍得银，倒也以礼相待。谁知，他竞因此生了妄念，想把董小宛娶回家去。其实小宛哪会看得上他？

“哼，你只不过是个风尘女，人家可是个贵家公爷。他欺骗你一下有什么奇怪！这样的事情古往今来难还少吗？”她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这样说。

然而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了，要摆脱它却不太容易。

便是平日陪茶侍寝，也是被娘得了，没奈何敷衍他一下。但是陈小官却不知趣，一心以为是银得未足，从此便加倍挥霍起来。今儿二十、三十，明儿五十、一百。小宛的娘是个惯家，见钱就收，还时时拿些心的话来笼络他，得陈小官愈加死心塌地。

另一个声音：“冒郎若真的这样对待我，可是太狠心了…”一个声音：“哼，你现在才知？公哥儿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还是早早绝了这份痴心妄想吧！”

好一阵没动静。然后，才听见陈小官说：“好，我走，我这就走，——不过，你们可别得意过了，小爷当初可是过大钱的！

早年他爹在世，总还有个人着；后来他爹一死，他娘又只知溺儿，这陈小官就愈加放纵起来。不知怎的，几年前，他竟迷上了董小宛。初时也只是来喝杯茶，求幅画儿，偶尔也留宿一晚半晚。

“你说他不是这样的人，凭什么？你究竟了解他多少？”一个声音质问。

寿儿瞧了董小宛一，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去，接着又“咚咚咚”地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