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错愕了一下“哦，算了！”他摆一摆手“如今时局不靖，生意难，也未可全怪他们。何况这几个人，又不是惯生意——自然，你亲自挑选的人，必定是得力可靠的。如今乡下有几个庄，庄都老了，我久想换下来，不如就委了这几个人去，却是正好。”

“哼，不，不行吗？都快气死人了！”柳如是圆睁着睛，怒声地说。

钱谦益吓了一，本能地停住脚步。急切之间他闹不清这话是冲谁说的，迟疑了一下，只好着往里走，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哎呀，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又生谁的气？噢，还把这些破账册都搬来了！

说完，他向我闻室那边看了一，又左右望了望，发现红情还站在一旁伺候着，就侧转，送客的姿态。等潘灵飞走七八步，估计红情听不见了，他才凑近去，悄声说：“怪仙长雪肤貌，原来谙驻颜之术。几时一并收我个弟，也好日夕领教！”

钱谦益摇摇：“你别小看那几千亩田！说到底，那才是本。

有了它，吃喝穿用全有了。只要守得住，便是一辈不去，也冻不着，饿不死。外经商不是不好，到底是没准的事儿，若赚得到时便好，万一消折起来，倾家产也只是一年半载的工夫！如今都说徽州人善会经商，了几个大富翁，便人人红起来，都要学他的样。不知徽州地方，向来山多田少，地又瘦瘠，不宜稻粱。为求活命，不得已才外经商。由此暴富的也有，但本钱蚀尽，飘

潘灵飞的睛闪烁了一下，乖巧地躲开，却用梢瞟着钱谦益，轻声说：“我这导引之术，须是人定之后，三更之时，来我观里，于密室之中，方可传授。

“哎，你倒是说话啊！”柳如是生气地嚷。

钱谦益慢慢地捋着胡。当清柳如是的火气不是冲自己而来，他就放了心。

另外一封信…这一天，钱谦益在匪斋里一直工作到下午。当他把本日所的疏稿检一下，发现已经积有三千字之多，这才舒展一下，站起来，一边用手轻轻捶打着发酸的腰，一边怀着愉快而充实的心情，慢慢下了楼，走过我闻室来。

“怎么回事！前一回派去的那四个人，原来都回来了，都不敢来见我。今日一查这账，才知他们全都把本钱消折了！每人一百两银去，几个月，只剩得个三五十两回来，有两个还说留在行里，不曾结得账，只怕连这个数也不够！你说气死人不气死人！哼，亏他们临去时赌咒发誓地说得好听，如今折了我的银不算，连我这脸也给丢尽了！”

钱谦益平日见她波，言语巧俏，有心勾搭她，只是未得机缘。

钱谦益一听，半个都酥麻了。他连忙赌咒说：“但得仙长垂怜，小生便是死了也甘心！”又结结地问：“那么，那么就是今夕？”

“哎，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如是冷冷地说：“这几年不是就是旱，光守着那几亩田，能有几多息？

二

而且也太慢！如今想快赚大赚，还得靠经商这条路！”

我闻室里静悄悄的。由于柳如是本来就不大好，加上前些日持家政，过于劳累，结果病倒了。近一个月来，一直卧床不起。当钱谦益放轻脚步，走院时，看见堂屋门帘一掀，红情从里面送一位姑来。那姑有三十二三年纪，一鱼鱿冠儿，脸上薄施脂粉，上的杏袍纤尘不染，一条黑丝绦带，束住依然窈窕的腰。她手里拿着一柄拂尘，虽无十分颜，却也自饶风韵。钱谦益认得她叫潘灵飞，一年前才从别云游来此，专门大人家，讲经论。

他知柳如是自从接了家中的财权之后，急于有所建树，前几个月亲自挑选了四个她认为得力可靠的家人，各带银两，分别到山东、浙江和福建去经商，满指望能大大赚几注彩，一来填补家中的亏空，二来也显示她理财有方。谁知竟折本而回，也难怪她又急又气。不过，钱谦益这会儿却没有心思来这事，因为同潘姑今晚的私会又开始来挑动他的思绪，使他不由自主地了微笑。

刚好碰上南门外修静观的老姑死了，她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儿，就替了住持。

你不好，该好好歇着才对，又这些劳什什么？”他一边责备地摇着，一边偷打量对方的神。

只怕老爷未必有这份诚心？”

钱谦益“噢”了一声，笑嘻嘻地说：“久闻得‘导引神气，以养形魂，延年之，驻形之术’。原来仙长通此术。可知贱内毕竟有福，所以得遇人！”

当钱谦益匆匆穿过院，向寝室走去时，忽然想到，刚才自己那些举动，会不会被柳如是在屋里看见了？于是，就怀了一份小心，放轻脚步，先隔着门帘偷瞧了一下。他发现柳如是依旧躺在床上，却把一张书案移到床，案上堆满了一厚本一厚本的账册，她自己怀里也抱着一本，正在那里静静地翻阅，对于刚才屋外发生的事似乎毫无知觉。钱谦益放下心来，正要撩开帘走去，忽然听见“啪”的一声，账本合上了，柳如是恨恨地骂：“都是蠢货！没有一个争气的！”

潘姑一见钱谦益，就笑站住，行着礼招呼说：“钱老爷…”钱谦益知她是来看望柳如是的病的，连忙满面风地迎上去，彬彬有礼地客了一番，这才目不转睛地瞅着潘姑问：“仙长瞧贱内这箔…”“老爷放心，夫人这委厥寒之症，皆因以往疏于护理，底已是偏弱，加以近日又劳过甚——不过也无妨，只须将息几时，再由小传授她些导引之法，便可无碍了。”

潘灵飞却只是微笑，并不回答。待到走月门，她才转过来，像是有意，又像无意地把手中的拂尘朝钱谦益轻轻一，瞅了他一，随即飘然向外走去。害得钱谦益伸长脖，睁大睛，目送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才一鼻，喜孜孜地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