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而死的又岂在少数?我们现守着六七千亩田,经不经商本属其次,又何必把这事看得太重呢?
可是柳如是十分固执:“不管怎么说,我那几个人是决计不去做庄头的!”
钱谦益瞧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说:“那么,你还打算让他们出去?”
柳如是点点头,沉思地说:“不过,这一回我不是让他们走内地…哼,我要打发他们出海!”她说,蓦地抬起头,目光闪闪地瞅住钱谦益。见他没有做声,她就用了突然兴奋起来的大声说:“听我说呀!如今内地是兵荒马乱,生意难做,可是海外不打仗,也没闹饥荒,正好做生意!顶多就是风波凶险一点。可是我派人分几起出去,这趟不着那趟着,只要有一起人回来,就不蚀本;两起回来,就是一倍的赚头!要是运气好,弄到些犀角、象牙、苏木、胡椒,或者别的什么稀罕宝贝回来,还怕不奇货可居!这样一年别说去三回,就是两回吧,已经非同小可。再营运数年,哼,我担保还你钱牧斋老爷一个货真价实的常熟首富,你信也不信?”
柳如是越说,越被这个突然闪现的诱人计划所激动。她一挺腰坐了起来,苍白的脸上现出两片红晕。仿佛她已经把一根魔力无穷的网绳攥在手里,只要轻轻扯动一下,大批的财富就会源源而来似的…钱谦益见她这样子,却不由得暗暗摇头。出海贸易,那自然是最能获利的买卖。
以往钱谦益也一直在做,还一度拥有过十多艘大海鳅船。可是后来几次出海遇上了风暴,那些船沉的沉、毁的毁,损失了大半,剩下几艘,前几年因为吃官司,急着要银子用,都卖掉了。以现在的经济状况,想重新去造船,真是谈何容易!而自己没有船,想要出海经商,就只能去搭伙。这样就得受船主和主商的剥削和控制,更别说还得缴纳很重的引税和水陆两饷了。而且弄不好,随时都会给人扣上“结盗”、“通番”的罪名,上一次,本县奸民张汉儒向朝廷诬告他,就是把这当成一条罪状,使他受了许久的追查。钱谦益是栽过跟头的人,实在再也没有柳如是那种雄心勃勃的劲头。不过,他也不想立即扫她的兴,只好含糊其辞地说:“嗯,这也是个好主意…不过,再从长计议吧!”这样说完之后,为着转移话题,他就从袖子里把那份塘抄掏出来“我倒差点忘了,这儿还有个好消息哩!”
“怎么?真的把流贼打跑啦!”柳如是接过塘抄一看,顿时欢快地叫起来“这下可教人放心啦!你别说,前些时风声紧张那阵子,可把我担心死了,夜里翻来覆去净做些噩梦,真可怕!”
“哼,这回呀,马瑶草可是得意喽!”钱谦益冷冷地说,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柳如是怔了怔,随即眼波一转,似乎明白了。她沉默下来,半晌,问:“这马大人,不知相公可认识?”
钱谦益依旧沉着脸:“倒不曾见面,不过我知道他,他也知道我。天启时,我曾在徐元叹那里见过他给元叹集子写的一篇序,文章是会作的。”
“嗯,这马大人倒是一位不可小看的人物哩!”
“…”柳如是微微一笑:“相公,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妾觉着前些年,你未免把复社那伙书生瞧得太重。其实他们一无权,二无兵,光凭两片嘴皮子整天穷嚷嚷,到底成不了什么大事!”
柳如是说到这里,故意顿住了。钱谦益的眼睛却渐渐亮了起来:“你是说,我应当下点功夫去联络马瑶草?”
“相公说呢?”
“唔,有道理,很有道理!”钱谦益把膝盖一拍,站了起来“其实又何止马瑶草!如今天下方乱,真正有力量的还是那等手握兵权的将帅…对,这主意好!”他连连点着头,倒背着头,兴冲冲地在室内踱了几步,忽然又站住“只是,我与马瑶草素无交往,这‘联络’二字,却又从何措手?”
柳如是叹了一口气:“我的相公,你平日的聪明机警到哪去了?
这眼前不就是绝好的一个题目么——潜山大捷!扒娌凰祷傲恕K圩藕樱背蜃帕缡牵路鹪诳悸鞘裁矗缓舐仵饪ィ屏艘桓鋈ψ樱忠桓鋈ψ印詈螅谑榘盖巴A讼吕矗媸帜闷鸨剩毫苏耗谝徽沤跫闵虾芸斓厥樾雌鹄础?“嗯,你听蔼—”他说,放下笔,兴冲冲地拿起锦笺“《驾鹅行——闻潜山战胜而作》,这是题。下面是诗:督师堂堂马伏波,花马刘亲斫阵多。
三年笛里无梅落,
万国霜前有雁讨。
捷书到门才一瞥,
老夫失喜两足蹩。
惊呼病妇笑欲噎,
炉头松醪酒新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