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总算挤到了大华公司城堡般的青石拱门附近。在拱门旁边,贡爷停住了脚步,也命家丁和胡福祥、胡炳银停住脚步。他们从人流中撤出身子,在公司门口矿警站岗的深灰色木房前逗留了一会儿。
贡爷想到了打电话。贡爷自觉着他有权力和万恶滔天的大华公司总经理李士诚通一次电话,庄严宣告他的到来。
电话摇了半天,却未摇通。
贡爷气得头上的青筋凸暴着,一下把那电话连根扯了:
“日他奶奶,公司的人呢?都他妈的死绝了!”
三骡子胡福祥心急火燎地看着还在燃烧的井楼,劝了贡爷一句:
“贡爷,别生气了,咱们还是先到井边看看吧!救人要紧!井下可有上千口子人哩!光咱胡家的人,也不下二三百!”
是了!是了!扩大影响要紧,得到井边上去看看,先设法救人!
贡爷袖子一甩,便要往人群中挤。不料,几个箭一般射进拱门的人险些将贡爷撞倒。贡爷惊出了一头冷汗,向后踉跄了几步,才算稳住了身子。
不行,得等等,等这阵子人潮漫过去之后再说。另外,还得多拉几个人做保镖,否则,也太危险了!
大约等了有两三袋烟的光景,分界街上的人大都漫进了矿场,几十个胡家的弟兄也被三骡子胡福祥分别拽到了胡贡爷面前,胡贡爷这才又发出了进发的命令。
这一回,胡贡爷的气派可是够大的,前面胡福祥带着十余个人又喊又叫,脚踢肩扛地开道;后面胡炳银领着八九个人寸步不离地尾随着,胡贡爷安然坐在便轿上,左右还有三五个人跟着伺候。
就在胡贡爷一行起轿上路时,田氏家族的一帮人,也簇拥着田家族长田东阳,走进了大华公司的青石拱门。
胡贡爷分明注意到:田东阳是步行的,走得很慢、很吃力、很艰难,远没有他这么气派、这么舒服、这么不可一世。
胡贡爷突然发现了自己的英明,断然认定:他今夜坐轿来到大华公司是具有政治远见的!决不能算什么错误!就凭着这一乘便轿,他也把田家的气焰给压下去了,把整个田氏家族给镇了!就凭着这一乘便轿,他也有资格、有理由对面前这个世界发号施令。
胡贡爷瘦削而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岸然傲色,两只凸暴的金鱼眼里射出了一串轻蔑的意味,胡贡爷居高临下地、主动地和田东阳打起了招呼:
“哟,这不是田二爷么?”
“呀!呀!胡贡爷!”
“二爷!”
“贡爷!”
“二爷!这阵子还好吗?”
“托贡爷您的福,日子还过得去!”
胡贡爷拍拍轿杠,示意家丁放慢脚步,等着和田家的人们走了一个并齐,而后,又将脑袋从轿子的一侧伸了过去,关切地对田二老爷道:
“二爷,看光景,这场脏气爆炸可是了不得,窑下咱们胡、田两家的人总有几百口子吧?咱们可得联合成一气,和大华公司算算账!您说是不是?”
“是的,是的,贡爷所言极是!”田二爷一边气喘吁吁地走着,一边仰脸望着浮在半空中的胡贡爷的脑袋,仿佛望着一个飘忽不定的肉球,他说话时决没有一丝傲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