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太宣示,为王翠翘所起法名,叫做“悟真”少不得也还有一番勉励的话。王翠翘跪在佛前,合掌应诺,显得异常虔诚。不一会,典礼告终,大众各散,悟能却一直走到阿狗面前,招一招手说:“施主随我来!”
阿狗问道:“到哪里?”
“老师太吩咐,佛门不是无情之地,知道悟真与施主情同姐弟,尘缘难断,特地唤我领施主去与悟真见一面。”
“喔,喔,”阿狗感激地说:“真是老师太慈悲!”
“施主!”悟能用警告的口吻说:“悟真向佛的心极诚,这是她一生的好归宿,施主要替她高兴。”
阿狗知道,是希望他勿以尘世情缘牵制王翠翘的出家之心。这话有些答应不下,但如公然拒绝,或许就不容他跟王翠翘见面,因而只好昧心骗她一气,连连点头,满口应承。
这法云庵甚大,又因庙产极丰,复有陆炳这样的有力护法,所以花大扶疏,布置精美。心云老师太养静之处,更显气派;极大的一座院落,亚字栏干围着一起天井,四周青石平地,中间是一座极大的花坛;五色缤纷的菊花,正开得茂盛。坐北朝南,五楹精舍;屋后一树桂花,高出屋檐,浓郁的香味,飘得老远。阿狗心想,王翠翘能随着心云老师太住在这个地方,倒也是一段清福。
“施主,你请这面坐。”悟能指着东面一间屋子说。进去一看,这间屋子是书斋的格局,三面樟木书架,满摆经卷,中间有张红木书桌,笔砚未收,还摊着一册未抄完的《金刚经》。地下有两个蒲团,便拣了一个,盘腿坐了下来。
不一会,脚步响动,阿狗复又起身,向外张望,是悟能陪着王翠翘来了。她头上戴一顶玄色僧帽,遮盖尽去三千烦恼丝的青头皮,比较中看得多。
“兄弟!”王翠翘当胸合什“你好好回去吧!跟明山说,我在这里很好,不必惦念。”
阿狗不响,看一看悟能,并无避开的意思,只好实说了:“翠翘姐,”他问:“我真不懂你怎么想了一下,会弄成这个样子?眼前不去说它了,将来呢?”
“将来?”王翠翘似乎没有懂他的话。
“我是说等二爷功成回来,怎么样?”
“他也是佛门子弟,只为救人,出家而又入世。一旦成功,当然仍旧回到菩萨面前来。”
这样的回答,完全出乎阿狗的想像,不但一时无从接口,甚至连她的话,亦还不能一下子听得进去。因为这跟他对王翠翘的了解,以及他所习惯的王翠翘的语气,太不相同了!“翠翘姐!”他愣了好一会,不自觉地漏出一句话来:‘你好像在“打官腔’!”
什么叫“打官腔”?无视于实际情形,而只是冠冕堂皇地说些道理,乃至振振有词地责备,就叫“打官腔”徐海皈依佛门,是当初走投无路,因为佛门广大,暂求庇护;论本心,不是徐海看奇红尘。这一点别人不知道,王翠翘岂能不知?
回忆到此,不由得又说:“翠翘姐,不晓得你忘了没有?当初我陪你到六和塔,你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去看二爷的。”
“今日之果,他日之因。正因为当初有这样一段孽缘,才有今天的苦楚。兄弟,他日之果,今日之因;就为了将来,所以我求得老师太的慈悲,一了百了!你该当体谅我的心。”
“我不是说你!”阿狗反感愈深“你一个人倒是一了百了,也该替人家想想。你明明知道的,徐二爷做和尚不是本心,还了俗也不会再出家。说啥成功以后,仍旧归到菩萨座下,不是空话?”
这番话有些声色俱厉的模样,而王翠翘却丝毫不动感情,平静地答说:“兄弟!别样我不敢说,明山,没有比我再了解他的。他生有慧根,一定会重新皈依。”
说到这话,阿狗无法再争,但心中总有一种受愚之感,鼓荡排阖,不能平复,因而悻悻然地说:“好了!翠翘姐,认识你一场,收缘结果,做个傻瓜,我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