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似歇斯底里地狠咬了一口。
“咦呀——”阔少的尖叫为唐伤解了围。船伙闻声而来,破门而入。
“不关我事,”被撞破好事的阔少悻悻地解释说“是住在这间屋的女人告诉我,她的同屋做皮肉生意。”
船家一个劲陪不是,愿意减免船费以做补偿,但唐伤表情呆滞,把被子蒙住身体,紧紧缩在床角,一言不发。
唐云进房的时候,唐伤正慢慢地、一层层地穿上已经撕坏的衣服。
“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大满意。”唐云强忍住笑说“我是一片好心,让你路上做点生意,不然你这一趟不就陪本了吗。”
“我不想见到你。”唐伤吐字缓慢而清晰。“滚出去。”
“不想见我了?你不是还要找唐伤吗?就凭你一个人,你到得了蜀中吗?”
“我已经不想见他了。见到他也没有用了。”
唐云目光闪烁,以为得计。
“我好像已经变成女人了。”
“你说什么?你本来就是女人嘛。”唐云皱眉“糊涂了?”
“唐伤永远也不会看上你的。”
“你…”唐云恼了“你又想说什么?”
“哪怕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女人,唐伤也不会看上你的。”
“住嘴!”唐云一掌掴到唐伤那张已被打得青肿的脸颊上。
“唐伤已经变成女人了。”唐伤仍然呆呆地说。
“你再胡说我把你扔下江去!”唐云五指轻弹,点中了唐伤几处穴道,让他——不,现在已经是她,不能动亦不能言。然后泪水依然不受控制,从她的眼角汩汩流出。她说不清自己为了什么哭泣,不仅仅是因为刚才遭遇的危险。而是因为那样强烈的身体痛苦,让她的意识完全和这个身体融为一体,难以分离。那个孤傲的剑客的灵魂,原本寄居在这个女性的身体里,现在却仿佛失去了翅膀,再也无法飞翔。
这个身体的痛苦就是唐伤的痛苦,这个身体的渴望就是唐伤的渴望,被贬入这个身体后一直在与它挣扎斗争的唐伤终于放弃,不管能否见到邱树,她已经无法回魂。
入夜时唐云解开了她的穴道,唐伤便走上甲板,一直呆坐船头。之后每晚,莫不如是。
江风猎猎,寒气侵衣,她只是不管。体内一股潮热之气,积郁难散,她宁可吹风受寒也不想再进那间舱房。
夜行船原本是非常美妙的经历,——潮平两岸阔,月涌大江流。
可是看到日月星辰,只会让她想起自己诡异的命运,感念自己再也无法脱离的宿命。
她经历了痛苦的洗礼,却也激活了身体最深处的想念,她所有的思绪都涌向一个未知的方向,那是一种潮湿、粘腻、无法拔离的相思之苦,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想念的人到底是谁,又身在何处。
那是唐伤第一次以一个女人的身份,来思念一个男人。
她夜夜坐在船头,一动不动,如同石像,如同巫峡中那座绝望地等待了千万年的山峰。
那样漫长的一夜又一夜就这样流走,终于在半个月后,船近九江的一个晚上,唐云再也受不了这种无言的示威,将这尊凄婉的雕像推入江中。
【十四.邱树】
邱树希望这段航程永无终止。在夷陵换乘大船后,一路顺风顺水,不多日就过了江陵、汉口。疤面女零星与他说了些两人以前的故事,但是他始终想不起她的名字,也许是因为对此心怀芥蒂,她自己也决不愿说。
“你何时去了草原?”
“三年前,我在建康府身受重伤,几乎不治,宝力格当时到江南采办药材,路过建康时救了我一命。”
“宝力格?”
“你不是知道他吗?”
“啊,是,”邱树微笑,说:“我是知道的。”他还知道当年宝力格一定是从临安办了药材后路过建康,身上还带着‘邱树’送给他的玉镯。
“我为报恩跟他去了草原,随他学医,这些年医治了不少牧民与牛马。”
“你和他…?”对这个问题邱树有双重的兴趣。
“他算是我的师傅。师傅在临安有个爱人,此行还让我去看她。”
“他自己为何不来?”
“草原疫病横行,他无法抽身。”
邱树哦了一声,不再多问,有感动,但已不再激荡。
“你…”“嗯?”
“要不要跟我去草原?”
邱树一翻身坐了起来,不顾受过伤的左臂痛得抽筋,径直问:“你让我去吗?”
疤面女乌亮亮的眼睛在他脸上打了个转“那你去临安了结正事,我们就一起走吧。”
十余日后,船到九江,两人上岸住店,打算休整一日。那日黄昏时分,红霞弥天,已是春末夏初,江岸盛开着白色的菖蒲花,芬芳扑鼻。他们沿着水边缓缓而行,疤面女又吹起那熟悉的箫曲。
邱树合着箫声轻轻哼唱,居然逐渐唱出词来:
——今日江城春已半,一身犹在,乱山深处,寂寞溪桥畔…
落日解鞍芳草岸,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