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衔不相称。罗马人对此到毫不介意,甚至还四处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也是海帕蒂娅的学生似的。这一名号的广为人知还是在席昂的葬礼上,亚历山大人所敬仰的席昂先生仙逝本与罗马人毫不相干,杰罗姆却越俎代庖对葬礼大操大办,用一篇长达三个小时的祭文高度颂扬了席昂的一生。杰罗姆无愧于一个久经沙场的演说家,他那经过修辞学家调教的油腔滑调,堪比职业演员的声泪俱下,感染得在场所有人潸然泪下…正是在这祭文的结尾,杰罗姆署上了“席昂的徒孙、海帕蒂娅的学生”这一名号,与“亚里士多德三十一世嫡传弟子”那一奇怪的头衔并列。
葬礼结束后的那个晚上,我正在收拾行李,准备不辞而别,背后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你也准备离开我了吗?”
海帕蒂娅站在我的房门口,脸上还挂着仍没干涸的泪痕,平时绾得很庄重的发髻散落开来,垂在双肩上,这使她显得很瘦弱。我陡然意识到,席昂死后,海帕蒂娅便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了。她没有家人亲属,没有丈夫孩子,亚历山大人都说席昂的女儿嫁给了真理。是的,她还有许多学生,但并没有一个真正的关门弟子,大多是流水般变换的听众,有的甚至纯粹是冲着她的美貌与名望来的。这让我的脚步变得沉重,但我还是背过脸去说:“对不起,老师,圣安东尼修道院将提供给我一个见习僧的职务,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
“可是,辛奈西斯,上个月,你还说要潜心研究《蒂迈欧篇》。”她急切的声音令我心碎,我的老师可以洞彻宇宙最精微的奥秘,却辩不明一个简单的借口。
“老师,我是您最愚钝的学生,学习那些高深的知识很吃力。尤其是相对于最聪明的那个人…”我的话里不无酸意。
海帕蒂娅微弱地“哦”了一声,怔怔的立在那儿,默默的看我把几本课堂笔记和她赠送给我的手稿放进包袱中,再用亚麻绳一捆,扔在肩上。当我经过她时,她稍微的侧过身子。我瞟见她消瘦的脸庞,与平时的饱满红润判若两人。
“辛奈西斯,你认为我应与罗马人在一起吗?”当我走出几步,她叫住了我。
“老师…”
“叫我海帕蒂娅。”她的眼神很严厉,但不知为何,这个时候我突然不怕她了。
“海…我,我认为你们应该在一起。”我违心地说。
“为什么?”她的双唇紧紧抿在一起,亮晶晶的眸子深陷在眼窝里。
“他是当世罕有的人物,而您也是。他是罗马皇帝钦定的亚历山大博物馆的首席科学家,而您也是六翼天使神庙之执牛耳者,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般配的姻缘吗?而且,全亚历山大人都知道,罗马人爱您爱的发狂…”我在叙述这每一个字时都心如刀绞一般疼痛,可我又残忍地想不停地说下去。
“辛奈西斯,你会肤浅的认为那就是爱吗?”海帕蒂娅打断了我,来到窗前,望着外面幽幽地说“也许罗马人只是想征服他的一座城堡而已。”
“可是,罗马人对您的关爱有目共睹,在任何时候他都不忘赞美您的美丽;在普通人面前他几乎是不可驳倒之人,只有您才能让罗马人的智慧臣服;他甚至甘愿降尊纡贵,当您的学生…”
“人们都说苏格拉底是非凡的男子,他面对悍妻的挑衅从不回应,可他是真心臣服于妻子吗?”
我迷茫了。
“苏格拉底微笑不语的面对咆哮的妻子,那只是因为,在他眼里,妻子是一个不配与他沟通的对象。每一个标榜为‘同情’与‘宽容’的绅士行为,都是对那些独立自强的女子的侮辱;每一个极尽修辞技巧来赞美女子美貌的诗篇,都是对那些姿色平平的女子的侮辱。每一个女子都是平等的降临人间的天使,是男人们世俗的目光不公平的区分了她们,以及她们与他们。”
我默默的望着我的老师,不,海帕蒂娅,他真是人间奇女子,那些感天动地的示爱行为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我的心蓦的软了,但嘴上还是说:“可是,既然您不爱他,却又不公开的回绝他,在很多场合都与他出双入对,这对于公众是个误导…”说到这里,我的话戛然而止,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