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他有多少年——天知道有多少年——没戴祈祷盒了。他从来没有披过祈祷巾。但是他还来不及站起来,会堂执事已经拿着祈祷盒和祈祷巾回来了。他还递给他一本祈祷书。
“你要念祈祷词吗?”
“祈祷词?——不。”
他没有力气站起来。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剥夺了。他还感到害怕。也许警察在外面等他吧?盛着祈祷巾的口袋就放在他身旁的长凳上。雅夏不慌不忙地拿出祈祷巾。他把手伸进口袋去摸到了祈祷盒。他感到好像是人人都在望他,等着看他怎么办。他恍恍炮炮地感到,似乎一切都要凭他现在怎么对付祈祷巾和祈祷盒了。如果他披戴得不对头,那么这就会证明,他在逃避警察的追捕…他开始披祈祷巾。他找应该有绣花或者条子的地方,因为这是个标记,表明这一部分应该披在头上,但是他既找不到绣花,也找不到条子。他笨手笨脚地理祈祷巾的穗子。一个穗子扫在他的眼睛上。他像一个青春期的少年那样充满着羞耻和恐惧。他们都在嘲笑他。所有在场的人都在他背后格格地笑。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把祈祷巾披好,但是它还是从肩膀上滑下来。他把两个祈祷盒掏出来,不知道哪一个是戴在头上的,哪一个是戴在胳膊上的。应该先戴哪一个呢?他在祈祷书里找说明,但是字迹在他眼前变得模模糊糊。星星点点的火花在他面前摇晃。我只希望别晕过去,他提醒他自己。他感到要呕吐。他开始求上帝了:天父啊,可怜可怜我吧!什么都行,可别让我落到这个处境!他摇摇头,硬撑着不晕过去。他掏出一条手绢,吐了一口唾沫在手绢里。火星继续在他面前晃动,上上下下像锯于的来回似的。有的是红的,有的是绿的,有的是蓝的。他的耳朵里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好像在打钟似的。一个老人走过来对他说:“喂,我来帮你一把。把袖子卷起来。左胳膊的,不是有胳膊…”
哪一条是左胳膊呢?雅夏问他自己。他开始把左胳膊的袖子卷起来,手绢又从他的肩膀上掉下来了。他身旁围了一堆人。如果埃米莉亚在场亲眼看到这种景象,那才妙哪!他突然想到。他现在不是魔术师雅夏啦,而是一个依靠别人帮忙、被别人嘲笑的、笨手笨脚的窝囊废。嗜,终于来啦,上帝的惩罚!他焦急地对他自己说。
他心里充满着懊悔和自卑感。现在他才看清他原来打算干的好事,而上帝怎样拦阻了他。这对他像一个启示。他任凭别人由着他们的心意给他披戴,就像一个筋断骨折的人任凭别人给他包扎。那个老人把皮带绕在雅夏的胳膊上。他背诵祝福词;雅夏像一个小孩子似的重复着念。他吩咐雅夏低下头去,给他按规矩把祈祷盒缚在头上。他把皮带绕在雅夏的手指头上,绕成希伯来字微。
“你一定好久没有祈祷了,”一个年轻人说。
“很久了。”
“晤,永远不会太晚的。”
仍然是这帮犹太人,一会儿以前还带着成年人的嘲笑望着他,现在看着他,流露出好奇、尊敬和亲切的神情。雅夏明显地感到那些人对他表示的爱。他们是犹太人,我的兄弟,他对他自己说。他们知道我是一个罪人,然而他们饶恕我。他又感到羞耻,不是因为他笨手笨脚,而是因为他背叛和邱污了他们的友情,还准备把它丢掉。我到底怎么啦,说到头来,我是世世代代敬畏上帝的犹太人的后裔。我的曾祖父是个殉道者。雅夏记得,他父亲临终前把他叫到身前,说:“答应我。你始终要做一个犹太人。”
他的父亲握着他,雅夏的手,一直到咽气。
我怎么能忘掉这件事呢?怎么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