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珈已经把浴室的门砌死,而且上了漆,看起来就跟其他的墙壁一模一样。
“我坐在哪儿呢?就坐在抽水马桶上。我可以睡在澡盆里。不,太短了。”赫尔曼仔细估摸着瓷砖地,看看够不够他躺下。但是,即使他顺着对角线躺下,他还得始着腿。嗯,在这儿他至少有光线、有空气。浴室有一扇朝小院子的窗户。
赫尔曼开始计算,雅德维珈每天得给他送多少食物他才能维持下去:两三个土豆、一片面包、一块奶酪、一匙素油,还不时地需要一片维生素。这些东西每星期花不了她一元钱——最多一元五角。在这儿赫尔曼会有书和信纸。和利普斯克的草料棚相比,这儿可以说是很豪华了。他可以手握一支装有子弹的左轮手枪,或是一挺机枪。如果纳粹发现他躲藏的地方来抓他,他会用一排排子弹欢迎他们,给自己留下一颗。
澡盆里的水几乎要溢出来了;浴室里满是水汽。赫尔曼立即关掉龙头。他沉浸在幻想之中,入了迷。
他刚进澡盆,雅德维珈就推门进来。“给你块肥皂。”
“我这儿还有一块呢。”
“这是香皂。你闻闻。一角三块。”
雅德维珈自己闻了闻,然后把它递给赫尔曼。她的双手还像农民的手那么粗糙。在利普斯克,她得干一个男人干的活。她要播种,收割,打谷,种土豆,甚至还要锯木头,劈木柴。布鲁克林的邻居们给她各种药性洗液,想使她的手变得柔软些,但是这双手还是像劳动人民的手一样尽是茧皮。她的小腿肌肉发达,像石头一般坚硬。她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很光滑,很柔软。她的胸部又白又丰满;臀部圆圆的。她今年三十三岁,不过看起来要年轻些。
从天刚亮一直到晚上睡觉,雅德维珈从不歇息片刻。她总是找活干。他们住的这套公寓离海不远,但是大量的灰尘仍从敞开的窗户里飞进屋来,因此雅德维珈整天洗啦,涮啦,刷啦,擦啦,忙个不停。赫尔曼记得,对于她的勤劳,他母亲是十分赞赏的。
“来,我来给你擦肥皂,”雅德维珈说。
实际上,赫尔曼觉得自己像是单独一个人似的。对于在这儿布鲁克林如何躲过纳粹搜查的一些具体细节,他还没完全想好。例如,这扇窗户该伪装起来,这样德国人就看不出是窗子了。可是怎么伪装呢?
雅德维珈开始给他的背上、胳膊上、腰上擦肥皂。雅德维珈非常想要个孩子,他一直阻挠她的愿望得到实现,因此对她来说,他就取代了孩子的位置。她喜欢他,和他一起玩耍。每次他离家出门,她就担心他可能回不来了——在混乱和辽阔的美国他可能迷路。他的每次回家似乎都是奇迹。她知道他今天要上费城,他要在那儿过夜,不过他至少会跟她一起吃早饭。
从厨房里飘来咖啡和烤面包的香味。雅德维珈已经学会怎么做齐甫凯夫的罂粟籽卷饼。她为他准备了各式精美的食物,给他做他最喜欢吃的饭菜:饺子,无酵面丸子红菜汤,牛奶玉米糊,牛肉汁麦片。
每天她给他准备好一件新熨烫的衬衣、内衣和袜子。她想尽量为他多做些,可是他需要得很少。他在路上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多。她极其渴望和他讲讲话。“火车什么时候开?”她问。
“什么?两点开。”
“你昨天说三点开。”
“两点过一点。”
“这座城市在哪儿?”
“你是说费城?在美国啊。它还能在哪儿?”
“远吗?”
“在利普斯克,这点距离是很远的;可在这儿,只要坐几小时火车就到了。”
“你怎么知道谁要买书?”
赫尔曼沉思着。“我不知道谁要。我尽量去推销。”
“你干吗不在这儿卖?这儿有那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