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静悄悄的,侍者正在钥匙箱前、柜台后面打吨。赫尔曼确信开电梯的会问他,在这种时候他要上哪儿去,可是那个男人一句话也没说就把他送到他要停的那一层。赫尔曼一会儿就找到了房间。他敲了敲门,玛莎立即把门打开。她穿着一件长睡衣、一双拖鞋。房间里只有街灯照进来的一点亮光。他们互相投入对方的怀抱,无言地搂在一起,默默地紧紧扭作一团。赫尔曼几乎没注意到,太阳升起来了。玛莎挣脱他的搂抱,走过去把窗帘放下来。
他们几乎没说话就睡着了。他睡得很沉,醒来时内心充满了新的欲望和恐惧,这是一个遗忘了的梦造成的。他能记起的只是混乱、尖叫和某种可笑的事情。即使这个糊涂的记忆也很快地忘了。玛莎睁开双眼。“几点了?”她问了一声,然后又睡着了。
他把她叫醒,告诉她他得在十点钟去书店。他们走进浴室去梳洗。玛莎说话了。“咱们必须做的第一件事是到我的公寓去,我还有东西在那儿,我得把房子封起来。我妈不会回那儿去。”
“那需要好几天呢。”
“不,只要几小时。咱们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了。”
尽管他刚从她的肉体得到满足,他不能想象,这么长的分离,他怎么忍受得了。在过去几个星期内,她变得丰满了些,显得年轻了些。
“你那个乡下人有没有大吵大闹?”她问道。
“没有,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们很快地穿戴整齐,玛莎结清了旅馆的帐目。他俩走到羊头湾的地铁车站。海湾内阳光明媚,挤满了船只,其中许多是在清晨出海后刚返回的。几个小时前还在水里游的鱼儿现在躺在甲板上,眼光呆滞,嘴部受伤,鱼鳞上血迹斑斑。渔民和有钱的钓鱼爱好者正在估摸鱼的分量,吹嘘各自的收获。赫尔曼看到捕杀动物和鱼儿,往往有一种同样的想法:根据人对生物的所作所为来看,个个都是纳粹。对其他物种,人可以得意扬扬地为所欲为,这给最极端的种族主义理论提供了例证,这个原则是强权即是公理。赫尔曼过去曾反复下决心要做个素食主义者,但是雅德维珈不同意。他们在村子里,后来又在集中营里已经饿够了。他们不是到富裕的美国来挨饿的。邻居们告诉雅德维珈,举行杀牲仪式和遵守犹太教的饮食规定,这是犹太教的根本。把鸡送到按照仪式杀牲的人那儿去是值得称赞的,在割断鸡喉咙之前,杀牲的人要背上一段祝福词。
赫尔曼和玛莎走进一家自助餐厅吃早餐。他再次解释说他不能直接同她一起去布朗克斯,因为他一定要去见塔玛拉,把书店的钥匙交给她。玛莎怀疑地听着他的话。
“她会说服你别这么干的。”
“那你跟我一起去。我把钥匙交给她后咱们就一起回家。”
“我没这个劲儿。在养老院这几个星期的生活太糟了。我母亲每天都游叨说她想回布朗克斯,尽管她有一间舒适的房间、护士、一个大夫和一个病人所需的一切。那儿有一所会堂,供男男女女祈祷。拉比每次来看望都要带给她一份礼物。她就是在天堂也未见得比这强。可她一直不住地数落我,说我把她赶进了一家养老院。其他的老人不久就明白,没有办法使她感到幸福。养老院里有个花园,人人都会坐在那儿看报或打牌,可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那些老人都为我感到难过。我跟你说的关于拉比的事儿可是真的:为了我他提出要跟妻子离婚。只等我开一声口。”
一坐上地铁火车,玛莎又不吭声了。她双目紧闭坐着。赫尔曼跟她说什么,她就像刚从睡梦中被叫醒似的吓一跳。她的脸,那天早晨看起来是那么丰满、年轻,现在却又显出一副苦相了。赫尔曼看到她头上有一根白头发。玛莎终于把他们这出戏推向了高xdx潮。跟她在一起,事情总会变得那么古怪、狂热而富于戏剧性。赫尔曼不住地看表。他应该十点钟到书店去跟塔玛拉见面,可现在十点早过了二十分钟,列车离他的目的地还远着呢。终于列车到了运河街,赫尔曼立即站起身。他答应给玛莎打电话,尽快回到布朗克斯去。他一步跨两蹬,跑着上了台阶。他冲到书店,可塔玛拉不在那儿。她一定回家去了。他打开门上的锁,走进店铺给塔玛拉挂电话,告诉她他已经来了。他拨完号,没人接电话。
赫尔曼想,这时候玛莎大概到家了,于是给她打了个电话。电话铃响了好几次,也没有人来接。后来他又打了一次,正准备挂断,听到了玛莎的声音。她大哭大叫,开始赫尔曼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后来他听出她哭泣着说:“我被抢了!咱们所有的东西都被人拿走了!除了光秃秃的墙壁,什么东西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