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如此不可了。
那是一个下雨天。这个老头——他那张和善的脸现在已经很憔悴了——到院子里去劈几根木头。因为多少干点儿这种活计,就会减轻一点他那种麻木的感觉。孩子们站在蒙蒙细雨之中,叫喊着,推搡着,说着什么秘密消磨时间。无聊和雨水使这些孩子们变得凶残起来。他们真想打碎点儿什么东西。但是他们还没有胆大到砸玻璃,或者拿把斧子去劈房子的地步。因此,他们开始模仿他们的父母亲,碰着胳膊肘子,相互议论起帕克家这个德国人。他们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窃窃私语。
雷和塞尔玛躲开那群孩子,在周围溜达。他们用脚趾踢着泥巴,很觉羞愧。他是个好老头。他们知道,他们曾经爱过他。但是他们憎恶他加诸他们头上的这种侮辱。在这种让人面红耳赤的羞愧之中,他们变得比恨谁都恨他。
那些男孩子们又喊又唱:
德国化弗利兹,
弗利兹德国化,
咱们等着把他瞧,
瞧他怎样把命逃…
然后他们哄堂大笑。
有人开始朝他身上扔一小块一小块的红泥巴,泥巴粘在老头打着补钉的脊背上。
“不让他站下歇歇脚,”
杰克·霍洛维唱道,他特别善于编这种顺口溜。
提着裤子往前跑。
尾巴底下拴鞭炮,
正好炸他进监牢。
那些穿套头衫的小女孩子和膝盖上结着痴、落着疤的男孩子们高兴得失声大叫。后来,艾琳·布莱特笑得直打嗝。她弯下腰,抓起一大把泥,尖叫着朝老头扔去。老头正在放劈柴的小屋里堆放引火用的木头棒子,泥巴正好打在他转过去的脊背正中。
他转过身,脸色像纸一样地苍白。他没有表示反抗,他的身体已经太虚弱了。他蹒跚着朝他那间小棚屋走去,踉踉跄跄的样子现在看起来是那样可笑而又可恨。
有的孩子有点儿忐忑不安了。或者因为和他面对面,有点儿害怕,不吱声了。可是还有几个继续尖叫、有节拍地唱。
总之,这场面真可恨。雷·帕克气喘吁吁,嘴巴因为兴奋或者厌恶大张着。他希望这一切不曾发生,要嘛就更糟糕一些。汗水和兴奋使他浑身放光。他拣起一块石头,把弗利兹的嘴唇打破了。他们听见石头打在他牙齿上的声音,然后血涌出来,顺着他那干干净净的下巴流了下来。雷害怕了,但同时也使自己得到了解脱。现在他可以去恨这个他曾经爱过的德国老头了。他可以毫无疑虑地站到别的孩子们的中间了。
那老头继续走着,穿过院子,走进他的棚屋。孩子们消失在一片沉寂和蒙蒙细雨之中,不知道他们是否应该忘记刚才发生过的这件事情。他们在对那个德国老人那张脸的尊敬和对雷的行动——他们也都参加了这种行动——的激动人心的爱国主义的实质之间,徘徊犹豫,无所适从。
等艾米·帕克出来看孩子们为什么吵嚷的时候,屋外已经只有细雨和静默了。她发现德国老头正坐在铺在床上的草袋子上。
“怎么了,弗利兹?”她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被打伤了?”
“没有,”他说。“我已经不疼了。但我必须离开这儿,”他说。“再待在这儿,对我们谁都不好。”
“不,”她说“你决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