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拉来法西斯啦

“拉来法西斯啦！”“拉法西斯啦！”当我们的两辆载着三十名“法西斯分子”的卡车驶进新耶路撒冷劳改营”的四方形小院的时候，年轻的男女犯人们在营区里兴奋地奔走相告。

我们刚刚经历了一生中的重要时刻，这就是从莫斯科红色普列斯尼亚监狱到此地的一小时的所谓“近距离递解”的旅程。尽guan一路上我们的双tui蜷曲在车斗里，然而全bu的空气、速度、色彩都是属于我们的。遗忘了的光彩夺目的世界啊！有轨电车是红的，无轨电车是蓝的，人群穿着白的和花的，当人们拥挤着上车的时候，他们自己能看到这些色彩吗？还有，不知dao为什么今天所有的建筑物和路灯杆子上都装饰了国旗和彩旗，不知dao是哪个没听说过的纪念日——八月十四-一和我们脱离监狱的日子碰到一起了。（这天宣布了日本投降，结束了七天的战争。）在沃洛科拉姆公路上，刚割下的干草的阵阵气息和傍晚前草地的凉爽空气chui拂着我们的剃光了的脑袋。谁能比囚犯们更贪婪地xi进这草地上的清风？真真实实的绿色迷luan了习惯于灰色、永恒的灰色的眼睛。我和加麦罗夫、英加尔分在一批递解。我们觉得这是坐车到快乐的郊区别墅去。这样迷人的路途的终点不可能是某zhongyin暗的东西。

现在我们从车斗里tiao下来，舒展着麻木的腰tui，朝四面张望。我们很喜欢新耶路撒冷的营区，它甚而是十分可爱的：它的四周不是密不透风的板墙，只有一daojiao织的铁丝网。四面都可以看到兹维尼哥罗德市郊的丘陵起伏的点缀着农舍和别墅的充满生机的大地。我们自己也像是这个快乐的环境的一bu分，我们也能像来到这里休息和享受的人们一样地观赏这片大地。大自然在我们眼里甚至有更强烈的立ti感（我们的眼睛看惯了平面的墙bi、平面的板铺，狭窄的监室），甚至有更鲜艳的色泽：已经开始暗淡的八月中旬的绿茵仍使我们目迷。它竟显得这般鲜nen，也许是因为在夕yang斜照下的原故吧。

“你们是法西斯吧？你们全都是法西斯吗？”走过来的犯人们怀着希望向我们发问。当他们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不错，是法西斯——以后，立即跑开，走散了。我们再也没有什么使他们感兴趣的东西了。

（我们已经知dao“法西斯”——这是目光min锐的盗窃犯们给“五十八条”们起的外号，颇得到chang官们的支持：原来那个反革命分子的名称曾经叫得很好，可是后来不带劲了，需要一个能打中要害的恶名。）

在凉爽的空气中乘飞驰的汽车走了一段路以后，我们在这里觉得格外温nuan，因而也格外舒适。我们仍在向这个小巧的营区的各chu1张望。它有一座两层的男犯楼房，有一座带阁楼的木房，是女犯住的。还有几间完全是农村式的歪歪斜斜的草棚子，那是附属设施。然后，我们又转眼去看那田野上树木和房屋拖着的changchang的黑影；那砖厂的高高的烟筒，它的两座大楼上已经燃亮灯火的窗hu。

“怎么样？这里还不错…似乎是…”我们彼此间说dao，努力使别人和自己相信这一点。

有一个小伙子在我们shen边停留得稍久，满有兴趣地观察着法西斯分子们。他脸上那zhong高度戒备的敌意的表情，我已经开始注意到不是他一个人的特点。破旧的黑色鸭she2帽斜盖前额，两手插在ku兜里，他这样站着听我们的闲谈u

“不——坏呀！”他的xiong口颤抖了一下。撇着嘴，再次轻蔑地环视了我们一遍，猛地说出一句：“杀一人一坑！你们全都得死在这儿！”

他朝我们脚下碎了一口就走开了。这些傻瓜的谈话他再也听不下去。

我们的心里一沉。

劳改营中的第一夜！…你们已经沿着光hua陡直的绝bi往下飞快地坠落，飞快地坠落——在什么地方还应当有一个救命的突出bu，一定要抓住它，但是你们不知dao它在什么地方。你们受到的教育中的一切最坏的东西在你们心中活跃起来；这是饿着肚子的排队和强者的蛮横在你们心里埋下的一切多疑、yin暗、贪婪、残忍的东西。这些最坏的东西被预先听到的关于劳改营的传闻搅动得更加浑浊：千万不要落到“一般劳动”里去！劳改营是豺狼世界！在这里他们会活活把你咬死！在这里栽了跟tou会被人踩死！千万别落到一般劳动里去！但是怎样才落不进去？朝哪条路奔？你需要拿点什么东西出来！你需要给什么人一点东西！但是该拿什么？但是该给谁？但是这该怎么zuo？

还没有过一小时，我们这批解犯中已经有一个人带着憋住的笑容回来了：他被指定为营区内的建筑工程师了。又有一个：他被准许在工厂里开设一间为自由雇员服务的理发室。又有一个：他遇到了熟人，将在计划科里工作。你的心在发痛：这些人都是在抢走你的机会！他们将在办公室和理发室里保住xing命。而你将灭亡。灭亡。

营区。从铁丝网到铁丝网两百步，而且还不许靠近。不错，周围的兹维尼哥罗德的丘陵将呈现苍翠的景色，将映出悦目的光辉，可是在铁丝网内却只有饥饿的食堂，惩戒隔离室的石砌的地窖“个人厨房”的破烂的敞棚、澡房的木板屋、污秽朽烂的涂成灰色的厕所木棚——齐了，再没有别的去chu1。也许这个小小的岛屿就是你命中注定还能踏到的最后一块土地。

宿舍里支的都是光板的“小车厢”“小车厢”是群岛的一大发明。它供土著们睡觉用，在世界上其他地方是见不到的：这是搭在两个双十字形支架上的四块木板，分上下两层。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