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比雪夫的递解站里，我们歇脚“晒太”足足歇了一个多月。在这里也遇到了奇迹。忽然，旁边四室里传来了刑事惯犯的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这些家伙连喊叫的声音都特别难听、刺耳）：“快来呀！救命呀！法西斯分打人啦！法西斯分！”

但是，不大一会儿就重新分编了房间，我们这才知：刚才的事并没有什么稀奇，它只不过是一个先声。有个叫帕维尔-拉纽克的人，生得膀宽腰圆，胳膊像小树一般，两只大手既随时准备握手，也随时准备给人以打击。他黑黑的脸膛，鹰鼻，与其说像个乌克兰人，不如说更像格鲁吉亚人。他是个刚从前线回来的军官，曾用机枪击落过三架敌机；本来提名要授予他英雄称号的，但是被队里的特别给否定了。从前他也过惩戒营，但从那里着勋章来了。现在他被判刑十年。新刑期来说，十年算是“小孩的刑期”了。

这可是新鲜事！我们这些“法西斯分”竟敢打刑事惯犯？从前可总是挨他们打的呀。

两个刑事惯犯一直记恨在心，后来他们曾几次吓唬拉纽克说：“你上可有死尸味！咱们走着瞧！”但是，以后没敢再逞凶。

他是从诺沃格勒-沃斯克监狱里来的，一路上早就领教过刑事惯犯那一了，而且已经同他们打过架。刚才，他正在隔房间的上铺安静地跟别人下棋。本来这屋里住的都是犯第五十八条的人，可是理员却忽然要来两个刑事惯犯。这两个家伙漫不经心地叼着白海牌香烟，一来便到靠窗的铺上去清理他们的“合法”位。其中一个边开玩笑说：“哼，我就知又把咱们到土匪窝里来啦1”这时，还不大了解刑事惯犯的天真的维利耶夫就想给他们打打气，便说：“我们不是土匪，是犯第五十八条的。你呢？”“我吗？挪用公款。是个有学问的人！”他们把靠窗睡的两个人赶开，把自己的背包放到“合法”位上，接着就到各铺上去查看别人的背包，开始找碴儿。而那些犯第五十八条的囚犯怎么样呢？不，他们当时还是老样，丝毫没有反抗。六十个大男人俯首贴耳地等着那些人过来抢他们的东西。这些不容别人反抗的惯犯们的嚣张气焰有一施定法的效果她们心里有数，监狱当局总是会给他们撑腰的）。拉纽克这时似乎仍在下棋，可是他那两只大睛早在扫着这两个人了，暗自盘算着该怎么动手。当其中一个刑事惯犯走到他铺前时，他就用耷拉在床边的一条狠狠地朝着那个家伙的脸踢了过去，随即下床来，抓起桶上的木盖朝第二个人的上打去。就这样，他狠狠地用木盖打他们两个。木盖打裂了，他便抓起那四公分方木制的十字接来继续打。两个刑事惯犯开始求饶了。不过还得承认，在他们的哀叫声中也有幽默，他们并没有放弃逗人笑的企图，只听他们说：“哎，你这是什么？你怎么能用十字架打人！？”“你好像不疯嘛，怎么欺负别人呢？”但是，拉纽克是了解这些人的，他并不住手。这时其中一个便冲到窗前去喊叫：“来人呀！法西斯分打人啦！”

在另一个车站上，一个穿布连衣裙的姑娘毫不拘束、毫无惧地走到我们窗近前，急急忙忙地问我们：你们是据哪一条判刑的？刑期多久？“躲开！”正在月台上来回巡逻的押解兵对她喊叫但姑娘却说：“你要把我怎么样？我自己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喂，你把这包香烟给小伙们吧！”她随手从提包里掏一包香烟。（我们原也猜想她可能也坐过牢。在这样一些到狼的人中间，多少人已经在“群岛”上受过教育了啊！）“躲开！要不，把你也关起来！”押解队副队长从车厢里来对她喊叫。她朝着他那个超期服役的脑袋轻蔑地瞥了一，说：“去你妈的！…”接着又鼓励我们说：“…别理他们！小伙们！”然后就傲然走开了

个叫托尔别耶沃的寂静的小站上，我们看到一位老人从站台上走过去，脚上穿着树鞋。一个乡下老大娘站在我们的小窗前，透过车窗上的和里面的两层铁栏杆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们这些挤在上展板铺上的人们。我们的老百姓观看“不幸的”人们时从来都是用这光看的。几滴稀疏的泪珠顺着她那衰老的脸下来。她呆痴地站在那里看着，就像我们中间有她的亲生儿似的。“不许看，老大娘！”押解兵的声音并不暴。老大娘甚至连也没回一下。她旁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辫上结着白带。小姑娘的神更加严峻，严峻得与她的年龄很不相称，两只睛睁得大大的，眨也不眨一下。看那样，我想，她一定是把我们的模样永远地印在脑海里了。火车轻轻地开动了。老太婆举起污黑的手指郑重其事、不慌不忙地朝着我们画了个十字。

我们一路上就是这样走的。所以，我们并不认为押解人员会到他们是代表人民的。我们越往前走情绪越，越到正义在我们这边，整个俄国是同我们站在一起的。快要结束了，这行当快要结束了。

我们房间里很快又同母狗（狗）们发生了冲突。有一次。我们正在放风并趁机松动松动，女看守命令一个狗去促厕所里的人快来、就吧，可是他那副傲慢的神气（对待“政治犯”嘛！）却惹恼了一个刚开始服刑的年轻人。神经质的沃洛佳-格尔舒尼正想制止他，可是那狗一拳就把年轻人打翻在地了。要是从前，犯第五十八条的人也许就忍气吞声了，可是此刻一个叫克西姆的阿拜疆人（他曾杀死了他们集农庄的主席）向狗上扔了块石，同时拉纽克过去朝他的下给了一拳。这时狗刀照拉纽克划了一刀（他们这些给看守当帮手的人有时带着刀，这对我们来说并不稀奇）。狗向看守跑去，拉纽克在后面追。这时我们都被迅速赶了四室。监狱的军官们来了，他们查问是谁手的，并且威胁要对有这类“匪徒行径”的人延长刑期.（内务人员当然心疼那些母狗）。拉纽克着血，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