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只有几棵树。终于在地平线上出现了几棵杨树树梢(哈萨克语“科克切列克”就是“绿色的杨树”的意思)。
到了!卡车在车臣人和哈萨克人的土坯房中间穿过,扬起满街尘土,招来一群怒气冲冲的狗。拖着小小的四轮车的温顺的小驴急忙闪到一旁。一家院子里的骆驼慢慢地回过头来,隔墙向我们投来轻蔑的一瞥。也有居民,但我们的眼睛只看到妇女,这些不寻常的。被遗忘的妇女。看,那个黝黑的女人站在门口手搭凉棚注视着我们的汽车;看,那里还有三个穿红花连衣裙的正朝这边走来。她们都不是俄罗斯人。“没关系,会找到未婚妻的!”——当过远洋轮船长的四十岁的维-伊-瓦西连科对着我的耳朵喊道。他在埃克巴斯图兹劳改营时就一直是很顺利的,他管理洗衣房。现在他得到了自由,更可以施展本领,寻找自己的轮船了。
汽车经过区百货商店、茶馆、诊疗所、邮局、区执委、木板墙围起来的区党委会的瓦房和区文化馆的草房,停在国家保安部和内务部州分局的大门前。我们满身是土,从车上跳下来,走进房前的小花园,大家也顾不得这是在中央大街上,就脱下上衣开始洗脸擦身子。
内务部州分局机关的对面有一所平房,很高,显得有些奇怪:四根多利斯式的圆柱庄严地支撑着房前的假柱廊,柱脚下还有两层光滑的石阶,但是,往房顶上一看——草屋顶却已经发黑了。禁不住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这是一所学校!十年制中学!但是,讨厌的心脏啊,你慢些跳吧,你先别出声:这学校与你没有关系!
一个卷发的、穿得干干净净的少女穿过中央大街朝那座令人羡慕的学校大门走去。她的短上衣紧紧裹住纤细的腰身,看去象一只黄蜂。她的步态是那么轻盈,甚至令人怀疑她的脚是否踏着地面。她是教员!很年轻,不像是大学毕业的。也许,她是七年制中学毕业后又读了师专?我真羡慕她!她与我这个壮工之间的鸿沟有多么深啊!我和她属于不同的阶层,我永远也不敢去挽起她的胳臂走…
这时候已有人在替我们这些新来的人办手续了。我们依次被叫进安静的办公室。是谁问话?当然是“教父”是行动特派员!流放地也有行动特派员,他就是这里的首脑人物!
第一次见面非常重要:因为今后我们与他们之间的捉迷藏不是玩一次,一个月,而是要永久玩下去的。现在,我跨过他的门坎,我们彼此仔细地审视着对方。他是一个很年轻的哈萨克人,他用寡言和表面上的礼貌把自己包住,我则用一副傻头傻脑的面孔把自己藏起来。我们双方都明白:我们之间将要进行的、看来是无关紧要的对话,诸如“请你把这张表填一下”“我该用什么笔写呢?”之类,实际上也就是一场决斗。这时,对我来说,重要的是表现出:我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看,我平常就是这样的,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儿。而你这个青铜怪物则应该记住:“对这个人不必特别监视,他会安分守己地过日子的,看来这些年的劳改营生活对他有所帮助。”
我应该填写什么?当然,是一张调查表,还有自传。新档案就要从这调查表开始建立,卷宗已经准备好,就放在桌上。今后关于我的告密情和官员们对我的鉴定、评语等将会源源不断补充到这个卷宗里来。等材料积累到大致够立一个新案时,便会从上级来一道命令:立即逮捕(这所房子后面就是监狱的土坯房),再给我判上十年刑。
我把最初的一张纸呈上去。行动特派员看了一遍,把它装进活页文件夹。
“对不起,您能不能告诉我区教育局在哪儿?”我突然像是心不在焉地、,客气地问道。
他也很客气地告诉了我,并没有惊奇地扬起眉毛。由此,我得出结论:我可以去找工作,州的保安部门不会反对的。(自然,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囚犯,我不会便到直接去问他:“我可以在教育系统找工作吗?”)
“访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自己到那里去,不由人押送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