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和音乐,还有舒适。所有的东西她们都放弃了,所有的。而她们为之投入的又是什么呢?牺牲,贫穷,听从吩咐,繁重的活计,祈祷。对她们所有人来说,这个世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流放地。生活是一个她们情愿背负的十字架,在她们的心里始终希望——不,比希望要强烈得多,是向往、期待、渴求最终的死亡将她们引向永恒。”
凯蒂握紧了双手,极度痛苦地看着他。
“呃?”
“如果根本没有永恒的生命呢?如果死亡就是万物的归宿,那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们白白地放弃了一切。她们被骗了。她们是受到愚弄的傻瓜。”
韦丁顿沉思了一会儿。
“我持以怀疑。我怀疑她们的理想是否镜花水月,并非如此重要。她们的生活本身就已经成为美丽的东西。我有一种想法,觉得唯一能使我们从对这个世界的嫌恶中解脱出来的,就是纵使世事纷乱,人们依然不断创造出来的美的事物。人们描摹的绘画,谱写的乐曲,编撰的书籍,和人们的生活。而其中最为丰饶的美,就是人们美丽的生活。那是完美的艺术杰作。”
凯蒂叹息了一声。他的话似乎深奥难解。她还需要更多的提示。
“你去过交响音乐会吗?”他继续说道。
“是的,”她微笑着说“我对音乐一窍不通,但是很喜欢听。”
“管弦乐团里的每一个成员负责一件乐器,你觉得在一支乐曲逐渐展开的同时,乐器的演奏者们会时刻关注乐队的整体效果吗?他们只关心自己演奏的那部分,但是他们深知整支乐曲是优美的,即便没人去注意听它,它依然是优美的。所以他们可以安心地演奏自己的那一部分。”
“那天你提到了‘道’。”凯蒂稍停了一会儿说道“说说‘道’是什么。”
韦丁顿瞧了她一眼,迟疑了片刻,而后那张滑稽的脸上轻轻地一笑。他说道:
“道也就是路,和行路的人。道是一条世间万物都行走于上的永恒的路。但它不是被万物创造出来的,因为道本身也是万物之一。道中充盈着万物,同时又虚无一物。万物由道而生,循着道成长,而后又回归于道。可以说它是方形但却没有棱角,是声音却不为耳朵能够听见,是张画像却看不见线条和色彩。道是一张巨大的网,网眼大如海洋,却恢恢不漏。它是万物寄居的避难之所。它不在任何地方,可是你一探窗口就能发现它的踪迹。不管它愿意与否,它赐予了万物行事的法则,然后任由它们自长自成。依照着道,卑下会变成英武,驼背也可以变为挺拔。失败可能带来成功,而成功则附藏着失败。但是谁能辨别两者何时交替?追求和性的人可能会平顺如孩童。中庸练达会使势强的人旗开得胜,使势弱的人回避安身。征服自己的人是最强的人。”
“这有用吗?”
“有时有用,当我喝了六杯威士忌,眼望天空时,它就有用了。”
两人又都沉默了,而打破沉默的还是凯蒂。
“告诉我,‘死的却是狗’,这是一句有出处的话吗?”
韦丁顿的嘴角微微一挑,他已经准备好了答案。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神经似乎出奇地敏感。凯蒂没有看他,但她的表情中的某种东西使他改变了主意。
“如果有出处我也不知是出自哪里。”他小心翼翼地说“怎么啦?”
“没什么。我忽然想起来的,听起来有点耳熟。”
又是一阵沉默。
“你单独和你丈夫在一起的时候,”这次换成韦丁顿开口了“我和军医谈了谈,我想我们应该了解一些内情。”
“呃?”
“那名军医一直精神亢奋,说的话语无伦次,他的意思我可能没有听懂。就我听到的,你的丈夫是在做实验时被感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