晰可见。夜色沉沉,远处似乎有两只天鹅在缓缓游动。
“现在往回走吧,”杜·洛瓦向车夫喊了一声。马车于是掉转头,踏上了归程。迎面还有一些车辆正不紧不慢地向这边驶来,硕大的车灯像一只只眼睛,在黑暗的树林中闪烁。
“这是不是一种默认?”杜·洛瓦的心头依然萦绕着妻子刚才的话语,因为他觉得,她的语气实在有点怪!她一定欺骗了前夫,杜·洛瓦对此现在已几乎可以断定。这样一想,他不禁又怒火中烧,真想揪住她的头发,将她痛打一顿,把她掐死!“啊,亲爱的,要是我该欺骗他,那也只会同你!”她刚才的回答倘若这样,那该多好!他会怎样地拥抱她,亲吻她,爱她!
他双臂环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眼睛向着天上,内心却思绪翻滚,怎么也集中不起来。他只是感到,胸中正郁结着满腔的怨恨和怒火,同每一个男子在得悉自己的妻子偷人养汉时所产生的心情一样。怀疑妻子不贞,因而心情沉重,难于言表,个中滋味他还是生来第一次尝到!因此,他现在倒是在为他的亡友弗雷斯蒂埃感到不平!这种不平之感是那样地强烈,不可名状,转而迅速变成对玛德莱娜的憎恨。她既然让前夫戴了绿帽子,他杜·洛瓦又怎能信得了她?
不过他的心情很快也就平静了下来。为使痛苦的心灵得到抚慰,他自我安慰道:“没有一个女人是规矩的。对于这些人,只能使之为己所用,决不可对她们有丝毫的信赖。”
这样,内心的痛苦转瞬变成满腔的鄙视和厌恶,他真想把这些想法和盘托出,发泄一通。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克制住了,同时反复在心里重复着一句话:“世界属于强者。我必须做个强者,驾驭一切。”
马车走得很块,转眼已越过旧日城墙。杜·洛瓦看到前方天幕上有一团红光,酷似一个烧得红红的巨大铸铁炉立在那里。耳际则传来一片由各种各样的无数声响汇集而成的低沉隆隆声,时远时近,持续不断。这就是人们隐约可以感到的巴黎的脉搏跳动和生命气息。在这夏日的夜晚,她像一个劳累了一天的巨人,正躺在那里喘着粗气。
“我如果为此而大动肝火,”杜·洛瓦接着又想“那也未免太蠢了。人人都为的是自己,胜利归于勇敢者。什么都离不开‘自私’两字,有的自私是为了名利,有的自私是为了爱情和女人,前者总比后者要好。”
星形广场的凯旋门,又在视野中出现了。它像一个怪模怪样的巨人岿然挺立于城门边,似乎正准备迈开双腿,沿着面前的宽阔林荫道向前走去。杜·洛瓦和玛德莱娜所乘的马车,又卷进了车的洪流中。这一辆辆马车,如今正将那些卿卿我我的情侣送回家去。他们的心早已飞到床上,因此个个默然无语。面对这壮观的场面,杜·洛瓦和玛德莱娜觉得,好像整个人类都陶醉在这欢乐与幸福中。
玛德莱娜看出丈夫心里一定在想着什么,便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亲爱的?你已经有半个小时一句话也没说了。”
杜·洛瓦发出一声冷笑:“我在想这些搂搂抱抱的痴情男女。因为我觉得,实在说来,生活中该做的事多得很,何必这样没出息?”
“倒也是…”玛德莱娜说道“不过有的时候这也没什么不好。”
“好…当然好…不过应当在实在无事可做的时候。”
杜·洛瓦现在是彻底剥去了生活富有诗意的外表,恶狠狠地继续想道:“一个时期来,我总是缩手缩脚,这也不敢,那也不敢。遇到一点事儿,便心惊胆战,自己折磨自己,这是何苦来?从今之后,我是决不会再这样了。”
想到这里,弗雷斯蒂埃的身影又在他的眼前浮现了出来,不过并未在他心中引起任何不快。相反,他觉得,他们已言归于好,又成了两个好友。他真想向他喊一声:“喂,老兄,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