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我听到有人砰砰关门,还有人咝咝啦啦挪凳子。那边的声响使我已经看过的半页书忽然中断,而且一点也想不起来刚才都看了什么,画了什么。书上的内容一下子无影无踪。
我咳嗽一声,想让思路追上刚才书本里的记忆,可是,我的脑膜却不停地震动起来,眼球也干燥得转不动。我只好放下书,合目静躺。我又顺手打开床头的小收音机,脑中有一东西随着收音机讲话的频率震动。
这时,我的丈夫吱扭一声推开卧室的房门,我紧紧闭上眼睛,做出睡得很深的样子。他过来俯下身摇晃我的肩“宝贝,醒醒,我们该吃饭了。”
我睁开眼睛,闻到他身上飘下来的花生油气味和白米饭的馨香。
我说“他们都走了?”
“谁?谁走了?”
我说“家里不是来了很多人吗?他们来做什么?”
他说“你怎么睡糊涂了,家里根本就没有来什么人。”
我有些不高兴“我进门时看到他们了,整整坐了一屋子人,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一直在厨房做饭,听到你回家了。见你进了门就钻进卧室,我想你可能是累了,打算烧好饭再叫你起来吃呢。家里没有人来啊。”
我疑惑地看着他,心里打了个闪,想不出家里有什么事非要背着我。
我不再与他争执,事实在我心里明镜一般。
我起身到客厅转了一圈,他一直闷声不响地跟在我身后。我的目光在客厅里左左右右打量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珠也随着我的视线转来转去,局促不安的表情清清爽爽地写在脸孔上。我把眼睛眯起来,似乎在太阳光底下走动一样,因为我不想让他明晰地看到我的目光正落在哪里,我知道他一直在瞧着我。客厅仿佛没有什么异样,不像有人来过,一小时前这里的杯盘狼藉、烟雾缭绕以及喧哗吵闹全都消隐不见、匿迹无痕了,只有一点揭穿了此刻风平狼静的骗局——那就是还不及消失殆尽的生人气味。我抬起头看他,他的嘴唇有些颤抖。
我忽然不忍心说穿什么,上去拉住他的手“好了,我们吃饭吧。”
“宝贝,你怎么了,这些日子总是疑神疑鬼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后边用手臂搂住我的腰。
今天他第二次叫我“宝贝”了,这人多奇怪啊,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我了,显然是心虚在做祟。
“没什么,只是…只是,都太远了。”我说。
“什么太远了?”他搂着我的腰,往门厅饭桌靠近“你是指去医院太远吗?今天早晨你没叫醒我就一个人走了,本来我是要陪你去的。”
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停了一会儿,他又说“别乱想了!现在你的左腿虽然没有了,但是并不妨碍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做爱,一起呆着。我们亲密无间,相依相伴,不吵不闹,能够如此的家庭已经不多见了。”
我没有吱声,只是靠在他的胸臂里,随着他的身体慢慢移动到餐桌旁。
他先坐了下来,望着桌上香喷喷的饭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吃力地低低说了声“今天去医院怎么样?”
我迟疑片刻,说了句“挺好。”
“我说是嘛,没有的腿怎么还会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