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我听到那个男人说。然后,我的一条腿就从台子上滑落下来,掉到他的手臂┲小
“我们总得面对现实,是不是?”一个十分凄凉的声音从水面上近在咫尺的我的对面传来。
我心一惊,抬眼看他,小镜子滑落水中。
果然,是他在和我说话。
他的一只手奇怪地插在上衣兜里,似乎不像正在掏着什么东西,只是把手指掩藏起来的样子。然后,他就从衣兜里拿出他的手“你看,我的手已经变了样儿。”
于是,我看见他从衣兜里拿出来的手已经不是了手的样子,那是一把钝拙的锯齿。
他神情凄苦地说“我年轻时候的手简直是一张细嫩的白纸,那是专门用来写诗的。还记得当初我写给你的一首诗吗?其中一句是‘我愿成为你的左腿,与你的右腿并步前行’,那时你的左腿还完好无损呢。可是,当你真的失去了你的左腿的时候,我的手竟然变成了一张粗糙的砂纸,甚至是一只锯齿…”
我从惊惧中缓过神来,我说“这没什么,年轻时候,我们都喜欢黄昏落日,悲欢离合,鲜血与凋叶,刀光与死亡,喜欢夜的迷蒙与未可知,喜欢扮演罗密欧与朱丽叶;现在,我们喜欢平静的早晨,安详的晚餐,厮守的夜晚,磨磨蹭蹭的雨声,这没什么。充当观察者总比充当表演者轻松,不是吗?”
“我不是要说这个,我只是在说我的手。”
“你的手没什么问题。”
“有。难道你看不见吗?你看,它现在成了一只刽子手!”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他的大手猛地伸向我的脸孔。
我大声呼叫着吓醒过来。
“你睡着了,宝贝。怎么这么紧张?”他安详地看着我,他温热的手正被我死死攥在手中。
我喘息着推开他的手,我说“我们走吧,我累了。”
回到家已是傍晚时分,我跌坐在沙发里,由于劳累,我的左腿又开始了那种深深的隐隐的疼,我感觉我的左腿正盘压在我的右腿之上,形成一个美好的弧度,膝盖骨底下的血管突突跳跃着,清晰可感。我抑制不住地又伸手抚摸我的左腿,可是那只是一条硬邦邦的假腿,我只好用力攥住我的左胯,手指深深抠了进去。
这时,我的另一只手在沙发扶手处触碰到了什么,我拿起来一看,那是一本叫做《西医外科与行为艺术》的书。我发现书里有一处被折页的地方,我掀开那一页,上边有几处画了铅笔道道的痕迹,显然是他画的。我迅速瞥了一眼划笔道的文字,上边写:负责人体肢体的末梢神经,在人的一部分肢体被切割后,末梢神经对该部分肢体的感觉信号有时并不能消失,有时仍然会逼真地存有对那失去的一部分肢体的感觉,依然像存在着一样…
“怎么样,我们玩得不错吧。”他手里攥着一张报纸,走了进来。
我迅速把那本书藏掖到身后,微微闭上眼睛“我的左腿又疼起来了。”
他紧张地从报纸上抬起头,望着我“怎么会呢?一定又是你的错觉,它已经不在了呀。”他一边说,一边放下手中的报纸,把我搂在他的怀中。我再一次听到他急促的锤击一般的心跳声。
我有气无力地说“你不觉得这种郊游正像我们的性交一样,只不过是把真正的问题悬置一边,并且试图把它遮掩起来吗?你为什么偏要假装它不存在呢?”
“本来就不存在嘛!我们不是玩得好好的吗?”他嘴上轻松地说着,却心事重重地低下头,苦痛的表情完全地占领了他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