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无事可，穷极无聊，于是忽发奇想，打算尝试一下吃安眠药的觉。我的父亲总是服用这个，以镇定他那耽于兴奋和激烈的大脑。我不知我产生这个望或好奇心的念缘于什么，但是我对于这药的危险略有所知。我从屉里取药瓶，倒九粒安定片在手心里，然后一仰脖就全都吞咽下去。

我听不懂他的话。我说：“如果有老婆的男人是鳏夫，那么以后你要了我，我就成了寡妇。我不要当寡妇。”

我浑倦怠，恶心。他抱着我时我总是这样，要吐的觉。但不是因为激动。

不知睡了多久，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在用力摇晃我的肩。

当然，也不能安全排除潜意识里那朦朦胧胧、似是而非的关于死亡的胡思想，但那是不确定的，模糊并且自己也不知的。

“我的小羊羔，你要长大啊。”他的睛有如一双面临刀杀的最温情的老山羊的睛，地浸着光，肢成一堆绝望的残骸，死死揽住我的肢——一个黑的噩梦，担心着被别人或我自己的长大成人而劫持抢走。

“长大了你就会懂。”

“长大什么？”我说。

我又回我那个台阶上面的家去了。

三

我告诉他，我吃了九片。我觉得很好。

与天真。

他一把把我从床上提起来，像顺手捡起一件睡衣那么轻便。他命令我和他到院里去跑步。那废弃了的尼姑庵院遍地乖僻荒芜的旺草和森凄凉的老树。

“你不和你的女人睡觉吗？”

我稀里糊涂，说，你嘛？打我？

正是夏季里闷的黄昏，西边天际血红的夕躲在朽败大的庵堂后。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时候要我和他跑步。吃过安定后的骨是而松懈的，我懒懒散散，东倒西歪，纽扣潦草歪错地系着，衣不整。我说我浑没劲儿不舒服，我要回到我的床上去睡觉。

我吃九粒安定，并不是于我知这九片药会怎样或不会怎样。实际上，这只是于我对单数这一数的，和对于偶数这一数的厌恶。我的心理莫名其妙又定不移地排斥偶数。而“九”是个位数里最大的单数。

我冲他大叫的时候，恨不得让那些从我嘴里来的词句全都变成一把把小刀。

正是九月燠窒息的夜晚，我犹犹豫豫、莫名其妙地又回到这里。那灰石阶在我心里耸得有如一座孤山，危险得如一只男人的庞大。我沿它的脊背攀缘，想走我那凋谢枯萎又富丽堂皇的家。

他说。你这令人痛的小混，你知你在什么！你吃了多少？

我的父亲站立在灯光黯然的大木门前，那木门框黑散发着幽光。白皑皑的雪人般冷漠的父亲嵌在木门框正中，正好是一张凝固不动的遗像。只有一只飞来飞去刺耳尖叫的大蚊的嘶鸣，把这废

那时候我喜读书，终日沉醉书中。他告诉我，其实就是一座图书馆，不同的女人装不同的书。他说，我的图书馆天生是为他一人阅读的，他要这一座图书馆不厌其烦的惟一读者及永不退休的馆长。现在，他将耐心等待这图书馆，并准备着为之殉。

等那些刚刚发育的翘翘的小房们和着她们鲜艳的活力以及能够勾起这男人滂沱的小姑娘们刚一离开，他便把我像噩梦一样揽在他隐隐作痛的心窝上。他那富于探险的大手地在我冰凉的瘦脊背上爬来爬去，笨手笨脚地在我的小上个没完。有时他狂地在我上胡来一通，仍然无法排遣他糟糕透的绝望。于是他便耐下心来一一清我上的骨，以镇定他那压不住的望。

从此“图书馆”在我心里就有了它词意本之外的引申意。

他却独断地连拉带拖让我跟着他转圈慢跑，他一边跑一边生气地骂我。后来，我终于清醒到能够产生愤怒之情了，我冲他大叫：你不喜我，嘛不躲开我！还非缠住我跟你一起玩儿？请你远远地离开我！

“有老婆的男人是鳏夫。”他说。

“长大了，我好要你。”

“为什么？”

“可是，你有老婆啊。”

他说过许多我听不大懂的话。有一次，在一个雨的午后，他睁大他那双温柔如梦又郁沉重的眸，久久凝视我。他总是穿黑颜衣服，仿佛在心里永远祭奠着一位忘不掉的亡者。他说，他是为自己哀悼。然而，我看到的却是罪恶的颜。

他愣了一下，想了想，说：“我的小羊，你哪儿来的这思辨能力！”

“我们每天都睡。但这不是忠诚，它只属于。我的全忠诚都归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