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也说不清的内疚之感的补偿,我不清楚。
我径直走进那有着我父亲一般年龄的男人的房间,他的女人正去值夜班。
我把自己当作一件不值钱的破烂衣服丢在他棕黑色的床榻上。那床单印满假的清水、红的晚霞、透明玻璃的天空,以及从情诗里飞出去的大鸟站立在光秃秃的枝桠上,他那松软的床榻皱皱巴巴,犹如波狼,我深深陷在狼谷里再也不肯起来。
他立刻慌慌张张靠拢过来,脸上划过痛楚的光芒。他把我发黑的细如钢条的手指抓到他的手里抚摸着,小心地试探着问我怎么了。
我忽然尖叫一声:“你别摸我,我会死的!”
他立刻就把我的手松开,仿佛忽然发现那段细细的手臂是一截危险的电线。
我哭起来。边哭边笑。一声不响。只有泪水和笑意从嘴角滂沱而下。
那男人犹如挨了重重的一击,整个骨架都心疼得抽缩了一圈,他把我像一件贴心小棉袄一样抓起来抱在他的胸口上。
“你要告诉我小羊你怎么了?”他乞求着。
“与你无关!”我含着泪水。
“我要帮助你!”
“我不需要帮助,我不需要你们!”我仍然两眼放绿火尖声高叫。
“你为什么跟我吵,你这自私的小混蛋!”他用最温柔的语调骂了我。但是,还来不及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又改了嘴“小羊羔,告诉我你怎么了,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哭出声来,无法说话。
我的脑子里正在努力掩埋绝望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把一切推向一个相反的极端。那个极端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未经世事然而已经破罐破摔了的小女人的刑场,我渴望在那个刑场上被这男人宰割,被他用匕首戳穿——无论哪一种戳穿。
终于,我对他说:“我需要…你要我!就现在…就这会儿。”
他把我从他的怀里推开,一脸惊讶。仿佛在说,你说什么?
他不说什么,只是用他那滚烫的大手抹着我脸颊上好像永远流不完的泪水。他的手被心里的苦难磨砺得很硬,不断地在我脸上抹来抹去,使我觉得脸颊的皮肤很痛很烫。我厌恶地掰开他的手。
我说:“你不是一直期待着我长大,等着要我吗?我这会儿长大了,我要你现在就要我。你难道还没有听明白吗?”
他摇着头,彻底脱开了我,向后退着,一直退到身后的墙壁根脚处。
我继续无声地哭,那男人望着我不知如何是好。
他沉默了半天,最后终于平静又平静地说:“小羊,告诉我一件事,你爱我吗?‘爱’这个字你懂吗?你这个小混蛋你懂这个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