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等一等。”
马汉祥回到窑里,玉兰这时候才发现窑洞里有很多人。过了一会儿,马汉祥重新出来,身后还跟出来几个人,这几个人都是农民协会的首领,马占鳌原来的佃户。他们把惊讶和好奇的目光落在玉兰和绍平身上,并没有什么敌意。他们都被玉兰身上典雅的气质征服了,张大了嘴巴,什么也不说——他们显然知道这个女人身后拖带的是他们完全无法了解的生活。
马汉祥向玉兰介绍了这几个人,然后笑眯眯地说:“是这啊,玉兰,天晚了,你们今晚先住下来。你们的事是大事,我们得向上报告——尔格咱这里有了红色政权,凡事得有个规矩,是不是?但是不管咋,先住下来,啊?!”
玉兰一再表示感激,向马汉祥,也向另外几个人——另外几个人目前也都像马汉祥一样热情地说着什么,这使得玉兰心里感到非常温暖。
“我尔格就叫人去给你们收拾地方。喜子,你先带到咱家去,弄一口饭吃,然后带他们安顿下来。我今晚不回来了。”
9。当人需要证明自己是人的时候
马汉祥家清锅冷灶,喜子就像婆姨那样熟练地忙活着,并且不让玉兰动手。玉兰一边帮助喜子一边小心询问他妈到哪儿去了,喜子说,他妈早年就去世了,家里只有父子二人。玉兰没好意思进一步询问,心里觉得这父子俩怪可怜的。
玉兰和绍平在马汉祥家吃了晚饭,就听到门外有人吆喝了两句什么。喜子表情开朗地对玉兰和绍平说:“地方收拾好了,咱们走!”喜子把他们带到了一个闲置着的窑院。窑洞虽然破旧一些,但是门窗都在,玉兰和绍平进去的时候,炕上已经有了炕席和被褥,炕洞里还烧了火。
“你们就在这里盛(方言:住)着,”喜子说“不用担心。”
玉兰不知道该怎样感谢,连连说着客气话,就像站在她面前的是农民协会主席,而不是农民协会主席的儿子。绍平什么都不说,好像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这个在最近三天里经历人生遽然变化的小伙子,非常需要一个适合的角度去思索这些事情。
喜子注意到了绍平沉思的目光。
马汉祥当天晚上带领两个农民赤卫军队员连夜赶到离马家崾岘十五里的张家河镇去了。为了筹备崤阳县公审和镇压地主的群众大会,崤阳县县长白旭正在张家河农民协会开展工作。他是靖州解放以后,刚刚从靖州下来就任中共崤阳县县委书记和县长职务的。
“啊!”白旭县长惊讶地说“他们母子俩跑到了这里!?”
张家河农民协会的首领们面面相觑——文质彬彬的白旭很少这样兴奋。
“我早年做医生,在靖州呆过很多年。”白旭县长兴致勃勃地说“我可是靖州城里有名的医生哩!大地主、大土匪井云飞也敬着我几分,我也就认识了他的三房太太石玉兰。你们可能根本想不到,石玉兰的儿子还是我亲手接生的哩!她的儿子叫绍平吧?”
“是叫绍平。”马汉祥证实说。
“让我想一想,”白旭县长摸着后脑勺,继续说“这是哪一年的事情…哦,是一九一七年,好像也是这个季节——那个绍平今年该有十好几岁了吧?”
马汉祥连忙答话说:“我问了,绍平今年十四岁。”
“对,就是十四岁,时间真是快得很…”
“白县长,”马汉祥小心翼翼地说“尔格他们到马家崾岘了,他们想在我们那搭安下身来,你看这事…”
“哦,你说的是这,”白旭改用工作口气“石玉兰和井云飞还是有区别的——你们千万注意不能搞扩大化,要注意政策哩。我看是这样:你们可以让他们母子俩安下身来,给他们基本的生活需要…”
白旭县长炯炯有神地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人,但并不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尽管这样,其他人也都频频点起头来。
“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汉祥。尽管那个石玉兰是佃户的女儿,也曾经受过大地主陆子仪的剥削,当年又是被井云飞的马队抢走才当上井云飞第三房太太的,但是她毕竟跟井云飞过了那么多年,思想不可能不受井云飞的影响,绍平也已经到了懂事的年龄,咱们也不能马上就说他们是自己人…所以住下是住下,你们还是要提高警惕,最重要的是,要对他们加强思想教育,让他们接受改造,重新回到贫苦农民的立场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