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德开始朝使馆办公楼的方向走去。当他离开喧嚣纷扰的津街，沿公爵街南行时，学生认了回去的路，遂弃他而去。塌鼻尾随不舍，直到耐德的影消失在大楼里。耐德站在门厅，透过平板玻璃窗朝格罗夫纳广场望去，只见塌鼻正和另一个阿拉伯人模样的小伙急急说着什么，又匆匆离去，边谈边手势。

今天中午，这家餐馆后面角落里的一张餐桌旁，坐着两位外貌有相似的客。其中一位是英国记者哈格雷乌斯，招待他的东主也是一名记者，不过谁也不会注意这一。格雷-波拉连科的正式份是苏联塔斯社记者，可是老于世故的哈格雷乌斯，凭借对方在该店的费用账，一就看其中有诈。

其实，他和勒维妮素无积怨。平心而论，为军人，她始终是一个的妻。20年前他们结婚时——当时情景如今几乎俱已忘却——她于他似乎是个理想的选择。她妩媚动人，难得怨言，抚养四个漂亮女儿，用手艺湛的烹调和自己温存的取悦于他。这难不是一个男人对妻的全要求吗？

耐德发现那个学生正在草草翻阅一摞音乐磁带，塌鼻在外面津街的人行上郁郁不乐地来回踱步。这两个年轻人此时已意识到他们正在跟踪同一个人，而这人正和他们兜圈。

他看看表。不知不觉间，他已兴味索然地消磨了半个小时，却没有分析一下藏心中的痛苦。尽量避免自我反省，正是一个心如铁石的特工人员的基本特征。

是的，过去几年间，他们的婚姻关系中已经现了一裂痕。对此，今早勒维妮已经用军人的思维方式作正确的分析：他一直向前，她却被撇在后面。

“伯恩赛德先生在家吗？”

敲击声和咳嗽声相继停止。楼下的温唐酒吧传来投币赌博机那勾魂摄魄的嘟嘟声以及音响合成的尖声鸣叫。

耐德走上二楼，停在一扇闭的门前。门后传一阵阵鞋匠在鞋楦上钉后跟似的轻轻敲击声，间或有人咳几声。耐德上前敲门。

科文特加登广场的布勒斯丁餐馆，是一些接受别人丰盛的午宴款待，同时又不希望撞见其他同行的报社记者乐意光顾的地方。略显寒伧的陈设，与他们的装束颇为协调；而价格不菲的肴馔，也不会超东主午餐招待的额预算。

真怪，哈格雷乌斯暗忖，两死死盯着对面的格雷将整整一盎司白鳇鱼鱼酱分四贪婪吞下，心里产生了一奇怪的觉。这位英国记者恍惚觉得自己凝目注视的人就是他自己。我和他是有像。妈的，不可否认。

楼下远远传来赌博机若有若无，仿佛是天外小灵发的嘟嘟声。

“是你！”

门后一阵喀嚓喀嚓开锁和吱嘎吱嘎拉开铁栓的声音。门拉开一几寸宽的细，老人的一只怒火的睛，圈上有一片紫的淤斑，巩覆满细密的血丝。

他在索荷广场上略坐片刻，这番对自己濒临解的婚姻的浅分析，已经把他折腾得疲惫不堪。

他看见一个老先生牵着一条小狗走在索荷广场的路上。那老者不是乞丐，可他那小可、黑白相间的狗儿竖立，两只前爪不停着划的动作，直到坐在长椅上的人笑眯眯地递上几枚分币。老人面地用手中一倒置的帽接住，仿佛在为他的宝贝的表演收费。

这个格雷，无论他给苏联人真正些什么，都不会有谁把他和自己心目中的俄国间谍联系在一起。他脸上——哈格雷乌斯猜他大概45岁光景——叠印着罗曼诺夫-哈布斯堡-萨克森-科堡王族的后裔孙的廓特征——这些王族在欧洲曾经盛极一时，后来渐趋衰落。瞧那两只泡！瞧那红的面、耸的颧骨、狭长的鼻、嗅东嗅西的鼻孔、放的嘴，还有那鼻翼两侧两弯下撇的、凹陷的弧线，像是一把卡钳，将此人的鼻、、髭牢牢箍在一个颇讽刺意味的括号内。

他避开熙熙攘攘的津街，在几条幽僻静的小巷里迂回穿行，走到汉诺威广场，接着是索荷区的情用品商店、脱衣舞表演场、情书店…

耐德再次离开办公楼，闷闷不乐地只独行。离下午上班还有半小时，他说不定还能凑巧碰上同样心情郁悒地在街上踽踽独行的简。

“这些唱片不能太不能太冷不能太不能太，”勒维妮常说“你对它们关怀备至，比照顾我们的女儿还要尽心。”

耐德脑中倏地掠过安布罗斯-伯恩赛德这个名字。几分钟后，他来到古基街。确如麦克斯-格雷夫斯所言，60号是一家酒吧。门上的招牌惹人注目：“温唐酒吧”一扇边门去就是上楼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