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字依然是叫我无限神伤的。
"他叫做维嘉,我在大一那年遇见他。"我说。闻稻森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
"是你曾经的男朋友吗?"他坦白地问。他有这个权利,像在手术室,任何一名医生都有权利要求你褪下衣衫,暴露你的私处。米兰·昆德拉写的那个褴褛的女人,教导自己的女儿大胆地袒露裸体,她说,没什么值得害羞的,你的身体跟别的女性毫无分别。嘿,那真是一句惊世骇俗的真理。
"是。"我承认。闻稻森的眼神变得柔和而怜悯,他一定以为我是那倒霉的姿古美,在恣意绽放的岁月里,邂逅了奇异的男生,心绪抑郁,无法铺展一段正常的、健康的恋情。
你瞧,我轻易就隐瞒了闻稻森,我没有告诉他,在我的18岁,与我手牵手看电影的男孩子是伍辰,站在树阴下颤抖吻我的,也是伍辰。当年伍辰是我的男朋友。
(C)
其后的哀伤(维嘉的往事)
叔叔是一个嗜爱成瘾的男人,每天埋头工作十几个小时,来回都挤公共汽车,又闷热又颠簸。可是他爱过很多女人,他离不开女人。她们像无数眩目的花瓣落在洁白的画布上。叔叔终生都在追逐这些阳光般的斑点。
每一次爱情的终结,叔叔无一例外地痛不欲生,他会用烟头在胸口烫一个疤,纪念那个不再为他痴迷的女子,然后马不停蹄地投入另一场恋爱。可是,你无法想象那些细密的烟疤所带给我的震撼。
咖啡加糖吗?我来帮你,两块?叔叔也喜欢糖,喜欢酸的、辣的,一切刺激的滋味,也许他只是喜欢放纵自己,所以他一辈子没有结婚,他是属于他自己的。
我5岁就跟着他去了上海,我的父亲是他的大哥,奶奶不是他亲生的母亲,他的母亲失踪了多年,他没有结婚,没有子女,名义上我是过继给他的孩子。在上海我住着一间宽敞而凉爽的屋子,地板和墙柱都是木头的,雕刻着细小的蔷薇,有一种很好闻的气味。我刚去就水土不服,长久的冷与咳嗽,叔叔蹲在地上熬中药,很沉默的,间或用温暖的手心摸摸我的额角,有时用下巴抵着我的头,不出声。窗外飞扬着雨,长长的、缓缓的,从黄昏到入夜,一直不肯停。而叔叔就这样守着我,像一个坚贞的稻草人。我烧得很昏乱,身体有一种很硬的感觉,我们好象已经经过了好几个世纪,变成古董,被送进博物馆展览。
那时叔叔还年轻,他的女友们也很年轻,很爱笑,似乎并不知道生命充斥着零乱的暗影。她们的口红颜色浅淡,指甲是粉银色的,隐隐约约,如同水中的倒影。年纪稍长,叔叔双鬓略有微白,他的女人们换了深色的口红,有一位竟然把双唇涂黑,却是异常的性感,她的唇膏脱色厉害,不久杯碟便染了色,我悄悄地找出来,逐个添拭,心里很惊喜。
是的,叔叔很早便予我成人世界的诱惑,他的善良与冷酷、大度与自私混合在一起,既清醒又糊涂,但是对我来说他是那么重要。他的最后一个女人叫烟子,是做服装生意的,剪着男人一样的短发,喜欢跳舞,喜欢红色的东西。她光着脚走来走去,身体摇摇晃晃,像踩着真正的海沙,一脸的满足。她拎了只藤编箱子搬来和我们一起住,那时我已13岁,她执意在我头发上插一朵珠花,与她反串《西厢记》,她扮张生,演得又哭又笑。我难以解释自己的心情,我并不愿意,但是我不间断地陪她游戏下去,无力自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