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慮,姓卓的聽到,他說:"這個容易!惠州也不是在天上,是不是?若是走着去,總可以找得到。"姓卓的便步行出發,走上這條漫長的道路,橫越大疫嶺,走得滿臉紫赫色,兩腳厚繭皮,他走到了。
用這種方法,蘇東坡不斷與家庭保持聯絡。道教奇人吳復古和他同住數月,隨后兩年,在惠州和子由官職所在的高安,時常往返。另一個蘇東坡的同鄉道士陸惟謙,不辭兩千里之遙,特意來看他。蘇東坡發現了一種極不尋常的酒——"桂酒",他說桂酒不啻是仙露。他給陸維謙寫信開玩笑說桂酒一端即足以抵他迢迢千里跋涉之勞,而陸維謙果然來了。
每過幾天,太守詹范就派他的廚子帶著菜到蘇東坡家來做。過幾天,蘇東坡就到城西湖邊朋友家喝幾杯。那片湖位于山麓,旁邊有一個大佛塔,兩個廟。有時他去釣魚,一直坐在岸邊一個巨大的卵石上。一天,他釣到一條大鰻魚,他帶著鰻魚和酒到太守家去,在那裏吃飯。蘇東坡常去遊白水山,有時他帶著一個兒子,有時和本地太守或新來到城中的朋友一起。
他給弟弟子由的信,其中有幾封讀之可喜。在一封信裏他談到他臨時發明的烤羊脊。
惠州市肆寥落,然日殺一羊。不敢與在官者爭買,時囑屠者,買其脊骨。骨間亦有微肉,煮熟熱酒渡,隨意用酒薄點鹽炙,微焦食之,終日摘剔牙繁,如蟹螫逸味。率三五日一鋪。吾子由三年堂危,所飽芻豢滅齒而不得骨,豈複知此味乎?此雖戲語,極可施用。但為眾狗待哺者不悅耳。
到了惠州,蘇東坡最大的發現,是此地無酒類的官方專賣,每家各有家釀。由此時起,他開始品嘗桂酒,這時他仿佛在遙遠的地方遇到了知己。在給朋友的好多信裏,他讚美此酒的異香。此種酒微微帶甜而不上頭,能益氣補神,使人容顏煥發。在一首詩裏蘇東坡盛誇此酒,如果此種酒能開懷暢飲,會感到渾身輕靈飄逸,可飛行空中而不沉,步行水面而不溺。他打聽到桂酒的釀造法,刻在石頭上,藏在羅浮鐵橋之下,所以只有尋神求仙的人才能尋到。
蘇東坡寫了至少有五六篇酒賦。最有趣的是《東皋子傳后記》。東部某太守以酒相贈。他剛剛讀完漢代以酒量之大出名的《東皋子傳》。在他謝太守贈酒的信裏,他寫了又啟,敍述他飲酒的習慣,偶爾添寫了兩條人生至樂,不高明的作家必然會增加到四五條,或寫個沒完了。
予飲酒終日,不過五合,天下之不能飲,無在予下者。然喜人飲酒,見客舉杯徐引,則予胸中為之浩浩焉,落落焉,酣適之味乃過于客。閉居未嘗一日無客,客至未嘗不置酒。天下之好飲亦無在予上者。
常以謂人之至樂,莫若身無病而心無憂,我則無是二者。然人之有是者接于予前,則予安得全其樂乎?故所至常蓄善樂,有求則與之。而尤善釀酒以飲客。或日:"子無病而多蓄樂,不飲而多釀酒,勞己以為人,何也?"予笑日:"病者得樂,吾為之體輕;飲者團于酒,吾為之酣適。蓋專以自為也。"
東皋子待詔門下省,日給酒三升。其弟靜問日:"待詔樂乎?"日:"待詔何所樂?但美醞三升殊可戀耳。"今嶺南法不禁酒,子既得自釀,月用米一斛,得酒六鬥。而南雄、廣、惠、循、梅五太守間複以酒遷予。略計其所獲,殆過于東皋子矣。然東皋子自謂五鬥先生,則日給三鬥,救口不暇,安能及客乎?若予者乃日有二升五合,入野人道士腹中矣。東皋子與仲長子光游,好養性服食,預刻死日,自為墓誌。予蓋友其人于千載,或庶幾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