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去了。”
但他那双奇怪的眼睛仍然凝视着她,仿佛在否认她的话。
“别再盯着我了,”她厉声说“盯着人看是不礼貌的。”
这时他的眼睛似乎在责备她。它们似乎在说,抛弃人也是不礼貌的,当别人仍然需要而且依赖你的爱时收回是更不礼貌的。
“你又不是只剩下自己了。”她边说边转身开始捡刚才掉在地下的书。她不顾形象笨拙地跪在地上,两只膝盖瑟瑟发抖。她开始胡乱把书塞进包里,塞在她的卫生巾、阿司匹林和内衣上面——只是朴素的棉内衣,和她为了取悦哈罗德穿的那些完全不同。
“你有拉里和露西。你需要他们,他们也需要你。好吧,拉里需要你,这是关键,你想要的,她都会同意的。她就像一张复写纸。乔,对我来说,事情已经不一样了。这不是我的过错。这根本不是我的过错。所以你最好别再想让我觉得内疚。”
她开始把包带系上,但她的手指失去控制地颤抖着,几乎不听使唤。他们周围的沉默氛围越来越沉重。
她终于站起来,把包甩在肩上。
“利奥,”她努力平静而理智地说话,用她以前对班上发脾气不听话的孩子说话的方式说话。这简直不可能。她的声音在发抖,当她用利奥这个称呼时他微微摇了摇头,使她的声音更加失去了控制。
“不是为了拉里和露西,”纳迪娜恶狠狠地说“如果就是这样,我倒还能理解。但你离开我其实是为了那个老东西,是不是?那个愚蠢的老太婆坐在安乐椅里,用她的假牙对着世界狞笑。现在她走了,于是你就跑回来找我。但这没用,你听见了吗?没用1
乔仍不作声。
“而当我乞求拉里…跪下来求他时…他顾不上我。他忙于扮演大人物呢。所以,你看,这不是我的过错。根本不是1
男孩子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她的恐惧又回来了,她毫无条理的愤怒消失了。她倒退着走到门口,把手伸到背后去摸索门把手。她终于摸到了把手,拧了一下,拉开了门。门外的凉风吹着她的肩背,很舒服。
“去找拉里吧,”她喃喃道“再见,孩子。”
她笨拙地倒退着走出去,在台阶上头站了一会儿,努力使自己头脑清醒过来。她突然想到,也许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内疚感带来的幻觉…她内疚,因为抛弃了那个男孩子,因为让拉里等得太久,因为她和哈罗德所做的事情,还因为更糟的事情即将发生。也许那所房子里根本没有男孩子。就像爱伦坡的幻像一样根本不存在——那个老人心脏的跳动,听起来就像棉花里裹着的手表,或是栖居在帕拉斯雕像上的渡鸦。
“敲打着,永远敲打着我房间的门。”她不觉大声念了出来,这使她嘎嘎地短促地笑了一声,与渡鸦的声音大概没什么两样。
然而,她必须知道这到底是否是真的。
她走到前门旁边的窗前,向曾是她的房子的起居室里看去。这其实从来不曾是她的房子。如果你在一个地方住过,而你走时,想带走的东西用一个包就能装下,那这个地方压根就不是你的。她看到已经死去的主妇的地毯、窗帘和墙纸,死去的丈夫的烟斗架和几份《体育画报》杂乱地散放在咖啡桌周围。壁炉上有死去的孩子们的照片。死去的女人的小男孩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只穿着内裤,他坐在那里,仍然坐在那里,像他以前那样坐在那里…
纳迪娜跌跌撞撞地落荒而逃,几乎绊倒在窗户左边用来保护花床的低矮的小门上。她跨上哈雷,发动了车。她不顾一切地高速驶过前几个街区,一路上左扭右拐地躲过仍然堆在小路边的破车。但她渐渐冷静了下来。
到哈罗德家时,她已经能控制自己了。但她知道,她必须尽快结束在自由之邦的生活。如果她想保持理智,就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在穆星格礼堂的会议进行得很顺利。他们又一次以唱国歌开始,但这次他们中大多数人并没有热泪盈眶;这很快就将仅仅是例行程式了。按例行程式投票选举出了人口统计委员会,由桑迪·杜西安主持。她和四个助手立即开始统计听众,计算人数,记录名字。会议结束时,在热烈的掌声伴随下,她宣布现在自由之邦里有了814个活人,并保证(后来事实证明这个保证做得太仓促了)到下一次自由之邦开会时有一个完整的“花名册”——她希望这个花名册以后每周更新一次,其中包括按字母顺序排列的人名、年龄、博尔德住址、以前的住址和以前的职业。后来发现,由于不断涌进自由之邦的人太多,而且毫无规律可循,她总是比形势落后两到三个星期。
会上谈论了自由之邦委员会的选举任期,人们提出了一些夸张的提议后(有人建议10年,还有人建议终身制,拉里说这些说法听起来更像是坐牢的刑期,而不像是任期,引得大家哄堂大笑),人们投票决定任期为1年。哈里·邓巴顿在大厅靠后的地方挥手,斯图认出了他。
为了让人们听到自己的话,哈里用力大声吼道:“就连1年都可能太久了。我对委员会里的女士们和先生们毫无怨言,我认为你们干得很棒”——欢呼声和口哨声——“但如果我们这里的人不断地越来越多,很快就会失去控制的。”
格兰举起手来,斯图让他发言。
“主席先生,这个问题并不在议程上,但我认为邓巴顿先生的话很有道理。”
斯图想,我就知道你认为他有道理,因为你一周前自己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想提出一个建议,搞一个代表政府委员会,这样我们就能真正让宪法开始生效。我认为邓巴顿先生应当担任委员会主席,而我本人将在委员会任职,除非有人认为我不称职。”
又一阵欢呼。在最后一排,哈罗德转身对纳迪娜咬耳朵:“女士们,先生们,现在公众联谊宴会开幕了。”
她缓慢地给了他一个阴郁的微笑,他顿时感到头晕目眩。
在雷鸣般的欢呼声中,斯图被选为自由之邦执法官。
“我将竭尽全力,”他说“如果我抓到了你们之中有些现在为我欢呼的人在做不该做的事情,你们以后可能会改变调门的。里奇·莫法特,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一阵哄堂大笑。醉醺醺的里奇也跟着一起笑了。
“但我看不出为什么我们会有真正的麻烦。我看执法官的主要任务是制止人们互相伤害。我们之中没有人想这样干。受到伤害的人已经够多了。我就说这些。”
人们长时间地为他起立欢呼。“现在进行下一项,”斯图说“就是帮我做好执法官的工作。我们需要5个人在法律委员会工作,不然万一需要把人关起来时,我会觉得不对的。有人提名吗?”
“法官怎么样?”有人喊道。
“对,法官,太对了1另一个人喊道。
人们期待着法官以他平时的洛可可风格站出来接受这个责任,纷纷伸长了脖子;人们又一次讲述着他把一枚别针扎进飞碟头上的气球的事,大厅里一片交头接耳。人们把议程表放下,准备着鼓掌。斯图和格兰交换了一个懊恼的目光:委员会里该有人预先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他不在。”有人说。
“谁看见他了?”露西·斯旺不安地问道。拉里坐立不安地扫了她一眼,但她仍然在大厅里四处看,寻找法官。
“我看见他了。”
大厅里人们饶有兴趣地交头接耳,这时特迪·魏查克从大厅靠后约3/4的地方站了起来,看上去很紧张,用他的大手帕痉挛般擦拭着钢架眼镜。
“在哪里?”
“他在哪里,特迪?”
“在城里吗?”
“他在干什么?”
特迪·魏查克在这一阵问题的围攻之下明显地有些畏缩。
斯图拍响了他的木槌。“请大家静一静。保持秩序。”
“我两天前见过他。”特迪说“他开着一辆罗沃尔。他说他那天要去丹佛,没说为什么。我们开了几个玩笑。他似乎情绪很高。我就知道这些。”他坐了下来,还在擦拭着他的眼镜,满脸涨得通红。
斯图再次敲桌子,要求大家遵守秩序。“法官不在这里,我很难过。我想他干这个工作正合适,但既然他不在,我们能不能再提一个人…”
“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1露西站起来高声抗议道。她穿着一件牛仔紧身连衫裤,引得在场的多数男性脸上都显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查理斯法官上年纪了。万一他在丹佛病了,回不来了怎么办?”
“露西,”斯图说“丹佛是个大地方。”
人们思考这个问题时,大厅里静了下来。露西脸色苍白地坐下来,拉里搂住了她。他的目光和斯图遇到一起,斯图把目光移开了。
有人提出建议先把法律委员会挂起来,等法官回来再说,人们讨论20分钟之后否定了这个提议。他们选出了另一个律师,一个大约26岁,名叫阿尔·邦德尔的年轻人,他是那天下午和理查德森他们一起来的。他毫不推辞地接受了主席的职位,只说他希望下个月没有人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因为至少要一个月才能搞出一个像样的循环法庭系统。法官查理斯得到了一个缺席选举的职位。
布拉德脸色苍白,烦躁不安,穿着西服,打着领带,看上去有点可笑,他走近讲台,却忘记了自己准备说的话,语无伦次地说了起来,最后满意地说他们预计在9月2日或3日能重新用上电。
这句话赢得了大家暴风雨般的热烈欢迎,他顿时自信起来,很有风度地结束了讲话,离开讲台时颇有点昂首阔步的样子。
查德·诺里斯是下一个发言的人,斯图后来告诉法兰妮,他用了最恰当的方式谈了这个问题:他们埋葬死者的方式是不够体面的,在这一切结束、生活能够继续之前,他们之中没有人能真正感到好受。如果在秋天的雨季到来之前结束这一切,他们就会感到好多了。他要两个志愿者,结果人们踊跃报名,想要三四十个都有。他结束讲话时,请现在铁锨队(他这样称呼他们)的每个成员站起来向大家鞠躬。
哈罗德·劳德勉强站了起来,就又坐下了。离开会场时,有人说,他是个多么能干而谦虚的人。其实,当时纳迪娜正在跟他咬耳朵,他怕自己想做的远不仅是站起来点头。
诺里斯离开讲台后,拉尔夫·布伦特纳接着上台讲话。他告诉大家,他们至少有一个医生。乔治·理查德森在热烈的掌声中站了起来,他用两只手做着和平的手势,掌声顿时变成了欢呼。他告诉大家,据他所知,在今后两天内,还有60个人会加入他们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