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个妇女解放主义者,然后是个同性恋。”苏珊说。
斯图仿佛遭了雷击一般站住了。法兰妮带着逗乐的神情看着他,说道:“你还能闭上嘴巴吗?”
斯图猛地把嘴巴闭上了。
苏珊接着说:“她把这两件事同时告诉了她那个野人般的男朋友。他勃然大怒,拿着把枪追杀她。她把他缴械了。她说这是她一生中的重大转折点。她告诉我,她一直都知道她比他更强壮、更有气魄——她心里知道。但真正做了这件事才使她有了勇气。”
“你是说她仇恨男人?”斯图问道。他神情紧张地看着苏珊。
苏珊摇摇头。“她现在是双性恋。”
“现在怎么样了?”
“斯图尔特,她对男女都喜欢。我希望你不要开始要求委员会在‘汝不可杀人’之外再立一个蓝色法规。”
“我要操心的事情多了,顾不上管谁跟谁睡觉。”他咕咕了一句,他们都笑起来。“我问这个,是因为我不希望有人抱着圣战的目的参与这件事。我们需要耳目,而不是游击队战士。这工作需要的是黄鼠狼,而不是狮子。”
“她知道,”苏珊说“法兰妮刚才问我,我问她愿不愿意让我们到那边去时她态度怎样。她态度很好。她还提醒我,如果我们和那些人在一起…斯图,你还记得你发现我们时的情景吗?”
他点点头。
“如果我们和他们呆在一起,我们要不就死了,要不就去了西边,因为他们当时在向西边走…至少当他们足够冷静,能看路标的时候是在向西走。她说她一直在想,她在自由之邦的位置在哪里,她觉得她在自由之邦的位置是离开它。她还说…”
“什么?”法兰妮问道。
“她说她会努力回来。”苏珊有些唐突地说,随后就一言不发了。戴纳·于尔根斯说的其他的话就是她们两人之间的悄悄话了,就连委员会的其他成员都不能告诉。戴纳出发向西边走的时候,要在胳膊上绑一个10英寸长的弹簧刀。当她突然弯手腕时,弹簧被放开,她就突然长出了第6个手指,一个10英寸长的双刃手指。她觉得他们中多数人——男人——是不会理解的。
如果他是个足够大的独裁者,那么也许只有他能把他们捏成一团。如果他不在了,也许他们之间就会开始自相残杀。如果他死了,也许他们就完蛋了。苏珊,如果我能接近他,那他最好身边有个守护魔鬼。
他们会杀死你的,戴纳。
也许会。也许不会。也许仅仅看着他肝脑涂地的乐趣就值得死了。
也许苏珊能阻止她,但她并没有试图这样做。她让戴纳保证,除非有近乎完美的机会,否则她将坚持原来的计划。戴纳同意了这个要求,而苏珊认为她的朋友不会有机会的。弗拉格一定会戒备森严的。然而,自从她提出让自己的朋友当间谍去西边的想法之后,这三天她就没睡着。
她对其他人说:“我要回家睡觉了。晚安,伙计们。”
她把手插在松松垮垮的夹克衫口袋里,走开了。
“她看起来显老了。”斯图说。
尼克写了几个字,把打开的拍纸簿递给他们两个人看。
上面写着:我们都显老了。
第二天早上,斯图在去发电站的路上看到了苏珊和戴纳沿着坎永大道骑两辆自行车。他挥挥手,她们骑了过来。他想,他从没见到戴纳看起来更漂亮。她的头发用一条亮丽的绿丝绸手帕扎在背后,身穿一件敞开的生皮外衣,里面穿着牛仔裤和钱布雷绸衬衣。她身后捆着一卷行李。
“斯图尔特1她笑嘻嘻地向他挥着手喊道。
同性恋?他难以置信地想。
“我知道你要出发,做一个小小的旅行。”他说。
“当然。而且你从没见过我。”
“可不是,”斯图说“从没见过。抽烟吗?”
戴纳接过一根万宝路,用手围住他的火柴。
“你小心点,姑娘。”
“我会的。”
“要回来。”
“但愿。”
在夏末阳光明媚的早晨,他们彼此注视着。
“你照顾好法兰妮,大个子。”
“我会的。”
“干执法官要悠着点。”
“这个我知道我能干。”
她把烟扔了:“苏珊,你说什么?”
苏珊点点头,把自行车放好,神情忧虑地微微笑了一笑。
“戴纳?”
她看着斯图,他轻柔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祝你好运。”
她笑了。“你得吻两次,才能真的带来好运气。你不知道吗?”
他又一次吻了她,这一次慢慢地好好地吻了她。同性恋?他又一次难以置信地想。
“法兰妮是个幸运的女人,”戴纳说“你可以引用我的话。”
斯图微笑着,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向后退了一步,什么都没说。隔着两个街区的地方,丧葬委员会的一辆橘黄色的卡车像凶兆一样哐啷哐啷地驶过,打破了这个时刻。
“我们走吧。”戴纳说。
她们骑着车走了,斯图站在路边,目送着她们。
苏珊·斯特恩两天后回来了。她说,她看着戴纳从科罗拉多瀑布向西走,一直看到她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和周围的景物溶为一体。后来她哭了一会儿。第一天晚上,苏珊在纪念碑宿营,凌晨时醒了过来,听到她宿营地旁边的乡村公路下面传来一阵低低的哀号声。
她后来总算鼓起勇气,用手电筒照了照朽烂了的管道,发现了一只瘦弱不堪,瑟瑟发抖的小狗。它看上去有6个月大。她伸手去摸,它躲开了,而她又太大,爬不进管道里。于是她去了纪念碑镇,闯进当地的杂货店,在黎明前的第一缕光线中带着一背包狗食“阿尔波”回来了。这下立竿见影。小狗安安稳稳地躲在自行车后座的挂包里跟着她回来了。
迪克·埃利斯对这只小狗着了迷。它是一只爱尔兰塞特种母狗,要么是纯种的,要么几乎是纯种的,简直没有什么区别。他肯定,等她长大了,科亚克一定会很高兴认识她的。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自由之邦,那天人们都兴奋地讨论着这对狗里的亚当和夏娃,阿巴盖尔妈妈的话题被遗忘了。苏珊·斯特恩成了女英雄,据委员会所知,甚至没有人想过那天晚上她在离博尔德那么远的纪念碑那里干什么。
但斯图记住的是她们两个离开博尔德的那天早上,当时他目送着她们骑车向丹佛-博尔德的路口远去。因为自由之邦的人们再也没有见到戴纳·于尔根斯。
8月27日;天快黑了;金星在天空闪耀。
尼克、拉尔夫、拉里和斯图坐在汤姆·科伦家的台阶上。汤姆在草坪上,在板球的三柱门之间打槌球玩。
“到时候了,”尼克写道。
斯图低声问:“他们是否还得催眠他。”尼克摇摇头。
“太好了,”拉尔夫说“我觉得我干不了那个。”他提高声音,喊道:“汤姆!嘿,汤姆!到这儿来1
汤姆咧嘴笑着跑过来。
“汤姆,该走了。”拉尔夫说。
汤姆的笑容消失了。他仿佛第一次注意到天快黑了。
“走?现在?不!天黑了,汤姆就上床。汤姆不喜欢天黑以后出门。因为有鬼怪。汤姆…汤姆…”
他静了下来,别的人都不安地看着他。汤姆陷入了凝滞的沉默。他不再沉默…但不是他平时的样子了。他并不是突然恢复活力,而是慢慢地,不情愿地,近乎悲哀地。
“到西边去?”他说“你是说那个时候吗?”
斯图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是的,汤姆,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上路。”
拉尔夫仿佛被呛了一下,咕哝了一声,绕到了房子背后。汤姆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斯图和尼克之间来回移动。
“晚上走,白天睡。”在暮色中,汤姆又缓慢地说:“看大象。”
尼克点点头。
拉里把汤姆的行李从台阶上拿起来,汤姆仿佛做梦般把行李背上。
“汤姆,你要小心。”拉里涩声道。
“小心。好吧。”
斯图为时已晚地想到,他们是否应该给汤姆一个单人帐篷,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汤姆就连一个小帐篷也支不好。
“尼克,”汤姆低声说“我真的必须这样做吗?”
尼克用一只胳膊搂着汤姆,缓慢地点点头。
“好吧。”
“汤姆,一直沿着有4条车道的大路走,”拉里说“就是那条70号路。拉尔夫用摩托车送你到那条路口。”
“好吧,拉尔夫,”他顿了一顿。拉尔夫又绕回了房子正面。他用一条手帕擦着眼睛。
“汤姆,你准备好了?”他哽咽着问。
“尼克?我回来时这里还是我的家吗?”
尼克使劲地点点头。
“汤姆喜欢自己的房子。真的。”
“我们知道你爱自己的家,汤姆。”这时斯图感到热泪流进了喉咙里。
“好吧。我准备好了。我坐谁的车去?”
“我,汤姆,”拉尔夫说“沿着70号路走,记得吗?”
汤姆点点头,开始走向拉尔夫的摩托。过了一会儿,拉尔夫也耷拉着肩膀走过去。就连他帽子上的羽毛似乎也耷拉着。他爬上车,使劲把车踩着了火。不一会儿,摩托车就驶上百老汇,向东拐了。他们站在一起,目送着紫色的暮色中摩托车变成一个运动着的轮廓,只有红色车灯的移动显示出它的方位。后来,灯光消失了。
尼克低着头,把手插在口袋里,走开了。斯图想跟他一起走,但尼克几乎是愤怒地摇摇头,示意他走开。斯图回到拉里身边。
“就这样了。”拉里说,斯图忧郁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