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平庸之人,―旦生出他的毒辣和心计之后,是极为可怕的事情。他先将这地方上许多人的心理吃透,把凡与秦启昌过不去的人――认定,并暗中串联好。十多个人,都是秦启昌在这许多年时间里,有意无意结下的怨敌。他们很耐心地等了―个冬季,没漏一丝风声。其间,有过几次机会,但都被杨文富用充足的理由否定了:时机不成熟。杨文富也没让夏莲香看出一丝他在盯梢的痕迹来。这天夜里,杨文富和他的同伙共同认为:可以动手了。因为都夜里两点钟了,夏莲香也没有从秦启昌屋里出来,看来,是不会回学校过夜了。等灯熄灭约摸半个小时之后,这伙人操了早准备好的家伙,破门破窗而入,将他两个绑定,并立即去把镇长等十多个干部一一叫醒,验明实状。
我们赶到镇委会大院时,秦启昌已被几个干部要了去,将他先转移了,而夏莲香却没有人管。我混在人群里,从后窗往秦启昌房间里看,见她居然还赤身站在黑暗里。事后,当杨文富向我们说他人室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抢走夏莲香的衣服而让她在众人面前彻底丢丑时,我差点往他的小脸上吐一口唾沫。广播站的女播音员立即取来衣服让夏莲香穿上。夏莲香居然不肯,大声叫着:“我不怕!”
上面来人处理这件事,夏莲香从头到尾没掉过一滴泪,也没因为羞愧而红过一次脸,很平静,也很坚决地咬住一句话:“是我自己愿意的。”
她被学校开除了,临走时,还朝大家笑笑。
对秦启昌的最终处理很缓慢,拖了三个月。镇上、县里头都有几个人保他。这时,站出―个人来,说了一声:“共产党就没有王法了!”说这话的是霍长仁。说完这句话,他就去了城里,直走进县委会的大院,―脸麻子森然可怕。人们见了他,都朝他点头:“霍爹爹来了!”他站在县委会大院的中央,大声叫着:“他秦启昌,整天玩鸽子搞女人,还算他妈的什么共产党干部?!”
几天后,秦启昌的处分决定下来了:开除党籍,开除公职。
这些结果,是我不曾想到的。一想到夏莲香与秦启昌的下场,我心中就有一种罪孽感。有许多日子,我没有走到镇上去,生怕遇见秦启昌。这天,我从家里回到学校,一个同学立即走上来说:“林冰,你快去宿舍,秦干事都等了你快一个小时了。”
我心中忐忑不安地走到宿舍,远远地就看见有―辆自行车斜靠在我宿舍的门口。车上挂满、绑满了东西:铺盖卷、装了脸盆、暖水壶的网兜…我认出了这辆车,也认出了车上的东西,都是秦启昌的。
我宿舍里只有秦启昌一人坐着。见了我,他站起来“林冰。”
“秦干事。”
他说:“叫‘老秦’吧。要不,就叫‘秦启昌’。”
“你坐你坐,我给你倒水喝。”
“不了。我马上就走。”他从身边拿出一只小木盒,然后打开盖走过来。他极小心地拨开木盒中的草屑,露出两只洁白光亮的鸽蛋来“本想给你买对儿好鸽子的,我知道你就想要对儿好鸽子。可看了总不让我满意。看上了―对儿,人家不卖,再说,我们也买不起。他是我―个鸽友。最后只答应卖我两只鸽蛋。雄的一只,放飞过一千五百公里,只飞了二十八小时便归巢了。雌的一只,比雄的还好,放飞过二千八百多公里,四十六个小时之后归巢。你选上一对儿喷食好的,把它们的蛋撤下来,小心换上这一对儿,让它们孵去吧。”
“这对蛋是很值钱的。我怎能要呢?”
“人家只要了我二十八块。你给了我二十。你还有一笔钱在我身上。”
“我只给过你二十。”
“记得那回炸鱼吗?你至少该分得两条鱼。但我那天没给你。你平素为人太大方。给你多少条鱼,你拿回学校,也是请人吃了。往食堂送鱼时,我就说,这里有三条鱼是林冰的。前天食堂算帐时,给了我五块钱。还有三块,算老秦支援你了…”
听完这番话,我接过装鸽蛋的小木盒,简直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