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的气息里。酒香味、头发味和一些我从未闻到过的气味,飘在我鼻子的周围。我没有躲避,只是让心跳一下一下地去敲击背后的树干。一阵轻风吹过,将树上的花香压了下来。
“林冰…你还记得那天我被关在教室里,你给我在窗外采蓝花吗?”
“…”“你还记得那天我晾衣服,你抱着柳树,将它吊弯了吗?你那样子,真像个孩子…”
“…”我觉得,她湿润的唇就在我耳朵边上。
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了鼓声。这鼓声唤醒了我,也援救了我。我说:“是我们宣传队的鼓。他们在等我们呢!”我在离开了大树时,觉得肩上有只胳膊轻轻地放了一下,随着我的移去,无奈地滑落下去了。
我们走着,脚步声都很轻了。
走完―条田埂又―条田埂,前面是茫茫的一大片麦地。人脚懒,怕多走路,不去走该走的路,却硬在那片麦地里踩出一径斜路来。此时,麦子都已长高,仿佛把那小路拢在了怀里。我走上―了这条路,突然觉得那麦地是无边无际、永无尽头的海,心不禁一阵发慌。她也走上来了。这时,若有人从远处看,大概只能看到我们的肩与头。麦子正在扬花,又有许多混杂于麦子中间的紫云英正在开花,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香气。这香气有些让人迷乱。
我们走进了这麦海的深处。
她突然跌倒了。她没有立即爬起来,仿佛疲倦极了,顺势俯卧在了地上。
我走回头,立在她身边“你怎么啦?”
她向我伸过一只胳膊,似乎在睡梦里“这酒真奇怪…”
她的身体似乎很沉。我用劲将她拉起来时,她低着头,将两只疲软的胳膊顺势搭上了我的双肩,并把脸也歪靠在我的左肩上。在我的面颊接触到她的面颊的一瞬间,我双腿―软,眼前漆黑如坠渊底,差一点跌倒下来。等我渐渐又看见了天空,看见了月亮,看见了麦海时,我的面颊也清楚地感到了她的面颊的灼人的热烫。我感到她的身体在颤抖,而我颤抖得似乎比她更加厉害,几乎不能自持。她在我的肩上喃喃自语,含糊不清,如在梦里,又如病人在昏迷中。
夜凡渐大,凄迷的月光下,麦地沙沙作响,把波狼一波―波推到无限深邃的黑暗里。
她的一只胳膊滑落下来,但却战战兢兢地抓住了我的手。然后,她犹犹豫豫却又抵挡不住地将我的那只完全没有了力气的手举起,放在了她的胸上,仿佛那儿是一处疼痛的伤口需要手的抚摩。在我的手落在她胸前的刹那,她突然把那只从肩上移去的胳膊又放到了我的肩上,并且用力抱住。
我的一只手被压在她的胸与我的胸之间。我觉得在我的掌下,是一只白兔那样的小小的兽物。有一阵,我感到了一种窒息,下巴搁在了她的肩上,不住地喘息。
她抱住我的头抖颤不止。
我的身与心皆像跌入冰窖一般战栗不已。
她松开了我,朝斜道旁的麦地里走去,就像去看一处风景。
我看着她的背。
她转过身来,用使人失魂落魄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往麦地深处走去。
我跟着她。我觉得我的身体只是离我而去的―个在空间里飘忽的影子。
她在前面走,引导着我,像一个小女孩在路上见到一只她喜欢的猫,现在要把它领回家去。
小路远去了。她停下了,在麦地里露着胸以上的部分。仿佛揭幕似的,她的衣服慢慢从肩上滑落下来,直到两只胳膊袒露在月光里。她用右手捏着这件衣服,慢慢地从胸前移到身体的一侧。这支长长的胳膊就悬在了麦子上,那捏衣服的手,仿佛是只叼了什么东西的鸟的低垂着的脑袋。后来,手指一松,衣服就飘到了麦子上。月光清纯地照着。她赤着的上身,发着银蓝色的亮光。这身体纹丝不动,在那儿静静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