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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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车在原野上奔驰。一场雪下来草就黄了。
车上虽然没有ma格,但ma格似乎无chu1不在。ma格就在他们中间。
ma格是无法避免的话题,成岩终于忍不住,问果丹:
“ma格怎么样,还在采石场?”
“可能吧。”果丹han糊地应了一句。
“他不知dao我今天出院,我们要回卡兰了?”
“谁告诉他呢?”她反问他。
他无从回答,点烟,沉默。
果丹一句话也不想说。她的嗓子发yang,这是某zhong前兆,她熟悉这zhong前兆,她知dao一场灾难又要降临到她可怕的扁桃ti了。
“你不舒服?”他问。
“tou疼。”她说。
“你睡会吧。”他说。
她闭上眼。
“别抽烟了好吗?”她闭着眼说。
他灭掉了烟。
回到卡兰果丹真的大病一场,高烧近40度,几乎完全噤声。她不打针,也不吃药,拒绝一切人的劝说和照顾,包括成岩的照顾。扁桃xian发炎,老mao病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别人也没太在意。在ju痛和半昏迷中,她思念一个人,心甘情愿接受死去活来的ju痛,她愿为他受苦,为他liu泪,让shenti内燃,透明并且发光,让心如失火的天堂。她是幸福的。她同魔鬼签下了协议,她要屡约了,因此只有放任痛苦,她才觉得好受一点。离开拉萨的那天也是ma格离开的日子,他要去阿里,他说先去阿里,然后经阿里去新疆,这是他一直想去的两个地方。阿里是个可怕的地方,新疆就更加遥不可及,他一颗破碎的心如何经得起如此广阔的荒凉?但他就那样去了,他能经得起,他让她明确感到这点,他是不可思议的。现在她也同样不可思议,她就是要同痛苦过去,她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shenti,烧吧,痛吧,水米不进,在ju痛的幻境之上,她竟然一点也没看到死亡的影子,她看到的是一派祥光,他走在高原的大路上。
一个星期后她的温度居然奇迹般地降下来。
早晨牧场那边牦牛的“哞哞”之声将她叫醒,她感到了一丝凉意,一zhong灰烬般的轻盈。她站在早晨的镜子前,凝望着自己,她的面孔同她的感觉是相似的,她看到一张灰烬般的面孔,眼睛更大了,非常好看,像灯一样。她简单梳装后出了门,来到成岩的房间。她断然拒绝他的照料之后,他一天也没再来过她这里。他有些吃惊,放下手中的笔,不认识似地看着她。
“你感觉怎么样?”她问他,这话本应该是他问她。她习惯了这样问他。
“我没事,非常好。”他说。
她向他解释那天她的拒绝。
“我生病时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是什么大病,希望你能理解。”
“我能理解。”他说。
“一切都过去了。”她说。
“坐下,”他说“一切都指什么?”
“ma格,诺朗冰川,你四十天的昏迷,我的嗓子。”
“像梦一样,是吗?”
“是的。”她说。
“你不再恨我了?”
“你想谈这个?”
“我想说的是,我并没赶走ma格,是你叔叔,你不该迁怒我。果丹,你可能把我想错了,”他点上烟“说句老实话,我对我们之间的事已不抱想法,我是见过死亡的人,我没想到还能活着,我很知足。很感谢你对我两个多月的照料,但我知dao,你心里想的并不是我。”
“你还是想谈ma格?我说过一切都过去了,人不想向你释这件事。ma格已去了阿里,然后去新疆,他不会再回来了。”
“你怎么知dao他去阿里了?”
“他临走我们见了一面。”
“不是说没再见过他吗?”
“见了一次。”
“为什么不把他带回卡兰,或者,你们留在拉萨。”
“我再说一遍,我不想再zuo任何解释。”
“那么你来我这儿是什么意思,告诉我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
“我曾发誓,照顾你。”
“为什么要'发誓',难dao你欠我什么?”
“你救了ma格。”
“还是因为ma格。”他changchang吐了口烟“我们可是赌博,我赌输了,不存在谁救谁的问题。我是不是赌输了?”
“是。”她毫不犹豫。
“那没什么可说的,你不必发什么誓。”
“我想说的话已说完,你继续写吧。”
“等等,”他叫住了她“你的话我会考虑。能接受我一点礼物吗?”
她站住了。他从柜门拿出一袋东西,桂圆,蜂王浆,咖啡伴侣,柚子,一大袋子。“一直想给你送去。”他说。
“谢谢。”她说。
“应该的,你陪了我那么多天。太沉了,回tou我还是给你送过去吧。”
“也行。”她说,把门给他带上,望着天空chang出了口气。
2
多雪的冬天。藏北连续三场暴雪。
尺厚的大雪使山脉、草原浑然一色,生蓄大批冻饿而死,天各一方的牧人被雪围困,草原帐篷看上去矮了一大截子,有些地方只lou着黑色的尖bu。每年局bu的救灾涉及不到文化局,但今年不同,整个藏北灾情严峻,文化局也被动员起来,全ti出动到了救灾一线。一幕幕惊心动魄的人与自然的场面,生与死的场面震憾了救援的人们。救灾持续了近两个月,同时对于藏北的艺术们不啻是个shen入草原生活的机会。对于大自然,一场暴雪有时就是对生命的一次更新,悲壮的现实主题dang涤了以往的生命、记忆、欢乐与悲伤。人被自然界的主题重新扭结在一起。ma格的yin影渐渐退出了卡兰,人们已不再谈论他,他似乎完全消失了。人们唯一觉得遗憾的是没能使上太yang能热水qi。
他一点音信也没有。在阿里,或者新疆?他的漂泊是漫chang的。
五月,成岩、果丹援藏期满,可以返回内地了。成岩同果丹商量去向,有三个选择,北京,shen圳,郑州。他应该回郑州,他是河南大学援藏学生,但他不想回河南,他自己并不喜欢河南。北京毫无疑问是他想去的地方,而且果丹家在北京。黄明远来信说shen圳大有可为,改革开放的前沿,四面八方的人才都在向shen圳云集。他到shen圳后可以说一帆风顺,与表弟先搞了一家实用美术服务bu,卖画、刻字、装潢、广告灯箱什么都干。特别是广告制作市场十分火爆,门面装饰装修业也大有可为,现在他已在美术服务bu基础上注册了一家装潢艺术公司,生意兴隆,专业也没全扔,在shen圳画廊还办了一次个展。shen圳需要各方面人才,以成岩和果丹现在的名气找家文化单位决无题。黄是成岩在shen圳颇有shen意地布下的一颗棋子,他们有很shen的默契。当然,现在他不一定去shen圳了,北京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