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你对别人也这么真实吗？”

“那就对了！”

“看到真实的自己不好吗？”

“你还是别洁自好吧。”简意味长地笑，我不知是否指我落罗一怀中更加不妙，还是嘲讽我。

简女士见了她的显得十分陶醉，以至亲自动手帮挤工挤，我想大概也是因为我到来的缘故吧。我是她的传记作者，如同古代国王边的诗人或史官。只是现在是一个读图时代，DV如此发达，简女士何以还仅仅钟情原始的文字记录？当然了，简女士知我们这行人的技术手段，比如用于偷拍的针孔相机和暗拍探。这是我们主要的武，同时也表明了我们与这个世界龌龊的关系。我可以偷拍简女士，问题是这偷窥通常是不能被公开印刷或播放的。你能想像私人侦探偷拍的照片或影像用于正大光明的彩书报上吗？那将是怎样一传播的效果？或者这其实就是简女士需要的？

、采摘。有时她也到山中的果园、养场或山谷的牧场察看果情禽畜。那时她穿着朴素，打扮得像农妇或农艺师，而她的确自修过农艺。她在果园修剪枝丫，为苹果贴上防护纸，在苹果收获前两三天再剥下护纸。简女士说这样伺候苹果不至早熟，一旦剥下护纸苹果着特别快、特别鲜亮。

“蹩脚”这词用得真他妈好，太准确了，无论从哪方面说我都是个蹩脚的侦探。

“那玩笑是随便开的吗？女人从来都是认真的。”

“你的DDT量肯定许多人。”

“不，作家。”

“是的。”简掐掉烟“你说对了，说得太好了。”

“什么？你说什么？！”简女士有些激动。

“你这里的自然、绿化，包括你本，总是让我回到自。你看这刚升起的月亮多么。我过去很少注意月亮，就算注意也毫无觉，可在你这儿不注意都不行，这儿没有任何参照，它如此明亮又这么孤独，让人不由得反观自，看到真实的自己。”

“我是太不真实了，所以总想对什么人真实。”

四

“有时我真的伤的。”我认真地说，望着月亮，竟真的有些伤起来“瞧这月亮多好，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罗一非要嫁给我，我只能接受。”

如同我不擅长拉松一样，山路对我一样困难。山的倾斜、杂草、不稳定的碎石和漫无边际都提示着一我应该尽量回避的困难。我随简在庄园转了几天，实在不愿经常接受来自她的援手，我持认为自己能行。事实上我也的确行，当然总是时时到来自脚下的一尖锐的力量。我可以战胜平地，可以跑、，这都没问题，没人比我更轻盈更富有弹，但是我对山地没办法。如果是和罗一在一起，我担保罗一会把我抱起来或背在上。

对于一个侦探，白天往往不重要，夜晚才是真正的舞台。谈话中简女士也的确多次暗示过她的夜晚，但令我不解的是，当我住庄园的第一天晚上，简女士就特别提醒我，11钟后不要远离房门，因为庄园晚上11后要把铁笼中的7只狼狗放来，这些狗只认庄园有数的几个人，其他所有人都在它们的警戒和攻击范围，更不消说陌生人。就是说，庄园的夜晚实际上是宵禁的。这的确是件麻烦事。我不知简女士提醒我是于善意为我的安全考虑，还是要考验一下我作为一个侦探的行动能力。我当然不能杀或毒死它们，我是来写传记的，不是办案的，至少表面上如此。那么我还有什么办法呢？这一直是困惑我的问题。

简女士指的是我不检的生活，或者脆指的就是我提到过的洗脚屋和人间天上。我对简女士没有保留，我有什么必要保留呢？现在我愿简洁地称简女士“简”虽然我们相不长，但我认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简女士显然因我提到踮脚儿有些生气，不过兴致仍然不减。

“我自己可以这么说，你不能这么说！”我恼火地说。

如果雨少，简女士还要亲临的塔，指挥一次全山的溉。一个星期后我随简女士转过一次山，我看到她爬到庄园最峰的塔上，看她怎样指挥调度、大声呼喊。那时她一也不像个失眠者，也不再害怕光；她那有着黑圈（失眠所致）的睛很明亮，汗让她容光焕发；她在塔与风中的样难以形容，孤立而又飞扬；她不属于尘世，却又指向尘世。我不想说她有了神的某特征，但她站在塔发飞扬衣角掀动的样的确让人遐想。

“不过，我必须承认那是你们男人无耻的权利。”简说。

“当然了，媒算什么！”简吐了烟。

“你一个蹩脚侦探也应该知足了，她对你那么好。”

“你是尚的事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我笑。

我不想听简女士长篇大论，所以再次提到了我的踮脚儿。

“现在她恐怕真的要嫁给你了。”

“对了，”我说“我踮脚儿是不是也用了不安全品所致？

“呵，假野人。”

“呵呵，你还真的来了？”

我们到了山上的牧场，尽我不喜风景，但还是被前的山地牧场打动了。的斑在没有一丝云的天空下几乎一动不动，挤工使用着原始的木桶，栏与黑帐篷如同油画一般。我们乘一辆拉鲜的丰田客货两用车到的牧场。因为没再爬山，我的情绪好起来，甚至于相当不错。牧场如此优，我甚至开始尊重诗人。报资料中提到过牧场的景，被我一目十行了过去，现在我不得不承认这不仅是一生产，也是一境界，一心灵，这是简女士创造的。

黄昏总是让人惬意，一方石几，两杯清茶，蓝烟袅袅升起——我不能禁止简女士烟。空着的石凳上有一只白猫站着，好像一个耐心的时间之外的听众。许多次我们饮夕和晚风而谈，不光简女士谈自己，我也谈自己，谈我过往的生活，这是必不可少的。我谈到罗一，谈到罗一的婚姻破裂我多少是有些责任的。尽事实上罗一的婚姻早破裂了，但并未走到离婚的分上。

“都是母吧？”我问简女士。简女士没听太清，我又重复了一遍。简女士说是的，都是下的。简女士介绍说，这里养有一万多只，后山还有两万只，像她这样养北京独此一家。这不是线上的，而是最传统放同时又是集约化的。简女士说，当荒山可以售，明晰了产权，荒山便焕发养的生机。“你可以打听打听，整个北京有像我这么养的吗？他们全是线、饲料、化剂，本不活动，不用土里刨，整天除了吃饲料就是站在机上下。你说这能有什么正常的营养？这是反动本能的，人吃了能不变异吗？还有，现在的猪鸭鹅几个月就用化学饲料起来，人吃了能不得疯病、蹄疫吗？我们现在整个的结构都是反生命的。现在有多少人患血压、冠心病、胖症、厌症、糖病、癌症？SARS是什么？禽是什么？就是家禽家畜发生了变异。但老百姓懂什么？吃吧，便宜，早晚全都成了非人！”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变异得厉害！”

“什么原因？疯病？蹄疫？”

“你不有办法嘛！”简女士大笑。

“当初我只是玩笑，没想到反倒落她的掌。”

“她已经控制了我的事务所，我没有办法。”

“侦探作家。”我说。

“你近亲！”

“所以找了我这个侦探。”

“只有大的人才愿看到真实的自己，弱的人不行。比如我，你这里的优景总是让我看到自己的缺陷，这是不是有残酷？”

简拍手称快：“好啊，那你算找到幸福了。”

简女士喜山，更喜源。有人用“仁山智”一词形容或评价简女士，这是一些有旧学底的老报人发的叹，但我认为“仁者山智者”的说法从来都缺乏科学据，我不喜这类主观的似是而非的说辞，正像我不喜来历不明的古老诗歌一样。我认为一个盛产诗人的国度往往是不成熟的国度，我们的诗人太多而祖冲之太少了。

“还有什么比尚更残酷的吗？”

“你知化学家米勒吗？就是他发明了杀虫剂DDT，得了诺贝尔化学奖。DDT曾被认为是人类的伟大发明之一，可是半个世纪过去了，病害虫依然活跃。现在DDT虽然已被禁止使用，可是DDT已固存在于所有的生命内，南极虾北极熊的内也找到了DDT。DDT破坏了整个地球生态系统与链。你知于链端的人类DDT摄量是低端的兔的多少倍吗？600万倍！现在中国人也变成了动。你知动的DDT摄量是草动的多少倍吗？300万倍。人类是DDT之类的农药的最大的受害者，因此表现得也最疯狂！我为什么赞助野人考察？就是希望在野人上找到一人类本源的基因和希望。”

“你不说我是近亲吗？”

“既知今日，何必当初？”简女士吐了烟。

“是呀，我现在是有家难回。”我可怜地说。

“残酷看你怎么面对，我们都会经历各各样的残酷，我看你得其实已很不错了，你一直都面临着自己脚底下反弹的否定的残酷，所以你才有和别人不同的力量。我也一样，你说我这么一个单女人，不缺钱，或者很有钱，却选择了这荒山野岭，难不残酷吗？”

而我也几乎听到地动山摇、震耳聋的应答声——“为您服务！”

“是的，很无耻，我尽量洁自好吧。”

简颇有兴致，问我要不要喝酒，我不反对。很快酒就拿来了，金樽对月，山上的谈话如此宁静，有时我几乎觉得是在天堂谈话。我们原本毫无关系，现在如此贴近，直指各自内心，我甚至于忘了自己还是个侦探或侦探作家。

周末是叶最忙的时候。叶作为简女士的代表负责庄园贵客的接待工作，每一拨客人除了先见到三柴门的乡村老人，首先见到的就是叶。叶向客人介绍庄园概况，引领上山，安排宿，带着采摘。叶即使不笑脸相迎也让人到是一个不同于城里人的

停了一刻，我问：“不真实是不是很难受？”

六

“不是已经抓住一只大猩猩了吗？”我总算得到一个嘲笑的机会。

我见识了庄园的全貌，也见识简女士的日常工作。尽我的设备不恰当，但我还是以偷拍的方式留下了简女士真实的劳动、沉思或工作的影。因为大多时候是乘车（主要是顾及我走山路不便才要了车），山路倒也没特别难为我；不过有些地方车无法抵达，还是让我吃了不少苦。说实话，我对此不是很情愿。我不想把简女士的传记写成一歌功颂德的书，这显然也不是简女士的初衷。我观察了简女士，但还想知别人中的简女士，比如叶或术教练中的简女士，这两个人都是追随简女士许多年的边人。此外，我还想知夜晚失眠的简女士。

“你还委屈了？”简显同情样。

“那还用说，我需要媒。”

“你看现在人类多疯狂，犯罪、环境污染、土失…”

“可我看你跟记者谈得很好呀。”

“可我是男人，你说有什么办法？”

“当然！”简女士激动地说，但又觉得不太妥“不，你那另有原因。”

双休日，城里人涌庄园。庄园到停着豪华小车。田园与小车是现代都市人常有的生活，乡村已不是过去乡村的概念，而是城里人消磨周末的时尚与逍遥。富裕起来的人们开始珍惜健康，知了度假和休闲，同时也就自然知了新鲜空气、无公害果蔬或绿品的价值。而简氏庄园作为品质的“新乡村”概念，至今在北京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人们不仅在这儿享受了现代乡村，也获得了许多现代观念。人们不仅吃住，还采购。他们大包小袋，后备箱总是装得满满的，乡村的饮延伸到了城里。

“没那么严重吧？”我觉得简女士有些过激。

“我用的是东北厨。”

我们到了养场。养场坐落在山谷一个盆地，它如此开阔，周边有漫长的白丝网围着，丝网蜿蜒起伏于山间，如果算上斜坡面积，场差不多相当数个足球场大。成千上万只或漫坡遍野，见我们到来，突然收拢，列成数个庞大的方阵，仿佛若个方面军。这些既激动又整齐，它们抖动着浑的，一波一波地闪烁，汇成斑斓的漫山遍野的方阵光波，让我油然产生了一从未有过的统帅，几乎要喊：“小们好！小们辛苦啦！”

“你这么说我当然明白，所以你并不真的接受媒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