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的感觉。据说刚开始时连古生物博物馆馆长——一位骨灰极的老博士也受不了“恐龙呼吸”但由于其强烈的怪异气息还是在英国和全世界小范围内流行起来。现在我还不能确定简女士只在马房使用这种香水,还是专供马术教练使用(也许有壮阳功效)。我试图找到香水瓶子,但是没有。那么就是简女士使用。但如果是简女士,她何以要用如此怪异刺鼻的香水?我觉得最适合这种香水的不是简女士而是罗一,罗一有时自身就会发出类似的味道。
7只铁笼子在拱窗下的墙根处,排列得非常整齐,可以看到那些狗整齐划一地扬起头看我。白天和晚上它们都不叫,只是阴森地看着你。上次我一一会晤它们时,它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像狼一样沉默不语、无动于衷地凝视。它们知道自己在笼子里,知道在笼中不是执行任务的时候,所以一声不吭。我喂它们肉肠,试图让它们熟悉我,它们连闻也不闻,只是趴得低低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相信,只要一放出它们,我就会成为碎片。7只狗只听命于简女士和马术教练。我问过叶子,希望叶子能让我与它们熟悉起来,但是叶子说她对它们也没把握,她从没喂过它们;它们可能不会伤害她,但她对它们一样是陌生的。她同样被告知晚上11点钟之后不能走出屋子。不用说,庄园的夜晚是由狗、马和马术教练共同管理的,任何别人都是不自由的。这是简女士喜欢的管理方式。
楼梯响起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马术教练上楼了。我以最快的速度闪出屋子,站在唱诗班一样的回廊上。我要看看马术教练上楼的样子是否像马一样艰难。马术教练上楼的确很吃力,但并不像马,在我看来这比马可能发出的“咔咔”声音还要沉重,以致我觉得顶楼随时有坍塌的危险。马术教练显然夸张了上楼的声音,听上去既阴沉又凶狠,见我出来他停住了。我们一上一下,相视了大约有两分钟的光景,他先开口说话了。那时天已擦黑,我们差不多在黑暗中。
“你还要待多久?”他问我。
“我在等你醒来。”我说。
“我没睡。”他低低地说。
“看上去像睡着了。”
他继续上楼,到了我跟前,比我高出一头还多。他俯视着我。
“你最好离这儿远点儿。”
“我在等你。”我毫不示弱。
“等我干什么?”
“我们恐怕要共进晚餐。”我说。
他略怔了一下,盯着我。
“是她的意思?”
“是,可以这么说。”我说“可以开灯吗?”
他拉开廊灯,手臂扶在廊栏上,看着下面,不再看我。过了一会儿,马术教练回过头来说:
“我想我得先遛遛马。”
“我们一起去。”我说。
十四
缺月在小山顶上升起,非常大,看上去几乎不真实,就像一块浮冰或一种有眼疾的外斜的目光。马术教练如果有一天患了眼疾,说不定可能就是这种凝滞的缺月效果。我在街上见过那种缺月一样外斜视的人,通常他们都比较高大。我与马术教练一同出了马房。马术教练的身躯与马的高度大体持平,他们像两匹高大的兄弟,而我走路不稳的样子差不多就是马戏团的报幕员。马术教练骑上马后,拧着马头转了两转,马头高高扬起,很大的牙龇出来,很不服的样子。说实话,真他妈的威武,如果我是疯狂的女人也会为这样的牲口倾倒。马术教练飞奔起来,在小小的跑马场上扬起沙尘,没什么能挡住夜幕降临给牲口和马术教练带来的兴奋。
教练跑得兴起,后来脱掉了蓝色牛仔背心,光着扇面般的膀子玩起了花样,不一会儿人已水淋淋的。
“想试试吗?”马术教练站在有如云中的沙尘中问我。
“不。”我仰着头说。
“我可以抱着你。”
“谢谢。”
他撒欢地飞奔而去,一会儿倒立,一会儿侧身于马的一侧,一会儿消失了似的,不断从我身边掠过。他几次飞出围栏,又腾身而入。我感到大地颤抖,而我如此渺小。当远远地看见有人朝这边走来我才感到又回到了人类。来人是两个,一个是叶子,另一个是餐厅服务员,她们来给我们送饭了。餐厅服务员和叶子手端着大盘小碗,还拎着什么,看来很丰盛。如果我不在这儿叶子是不会到这儿来的,显然只是那个餐厅的姑娘负责为马术教练送餐。我拜访马术教练前告诉了简女士,简女士爽快地答应了。简女士说我除了在意狗不必在意任何其他什么,我在庄园享有完全的自由。
我接下叶子拎的东西。不仅有人吃的,还有狗吃的,是一些鸡架和碎骨头什么的。马术教练恐怕还要跑一阵子,我和叶子进了马房上了阁楼。把菜布好,叶子要走,我要叶子留下来,陪我一会儿。我问叶子对这里是否熟悉,叶子说不太熟悉,总共没上来过几次。
“没有客人要求上楼参观吗?”我问叶子。
叶子说有,但这里游人止步,不允许参观。
“可以看马和马术教练。”
“教练有什么好看的?”叶子摇摇头,没有解释。
网下叶子不愿跟我多讲话。
叶子还是要走,正好马术教练也上楼来了。叶子像没看见马术教练一样,与马术教练擦身而过,也不打招呼。叶子和马术教练都是简女士从深圳带来的身边人,也是庄园最早的创业者,但他们之间显然又是绝对陌生的。网上叶子跟我谈了许多小时的事,也快乐地谈到刚来庄园创业的事,但对现在的庄园总是轻描淡写,不肯多言。
“哈,还有酒,我猜就有酒。”
马术教练又穿上他的牛仔背心,头发湿漉漉的,带着一股自来水的气息。运动之后他显出少有的兴奋,不等我入席,端起一杯倒好的啤酒一饮而尽。我给他重新倒上,他一扬头又倒进肚子里,再倒,又一扬头。这样一连灌了4杯,他才对我说了声“谢谢”
“想知道什么?”马术教练问我。
“谢谢你修好了我的车。”
“不是我修好了你的车,是修理厂。”
“那也辛苦你跑了一趟。”
“你的车真的该扔了。”
“它很适合我。”
马术教练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那倒也是。”
“所以,我对别人没威胁。”
“你做密探确实挺合适的。”
“是侦探。”
“中国哪儿有什么侦探,当个密探,小偷小摸的就不错了。”马术教练向我晃晃杯子“我的情况很简单,年轻时上过体校,打过篮球,后来当了兵,养马、驯马,复员到深圳当了马术教练。马术在中国不景气,不允许赌马也就没有真正的马术。我到了简的公司开车,现在基本不开车了,纯粹照看马,还有简,就是这样。”
“我以前,呵,很早了,”我说“上中学时也喜欢运动,我跑短跑、百米栏,跳高也不错。”
“你跑百米栏?”马术教练不相信地重新打量我。
“在区级拿过名次。”
“多少秒?”
“16秒6。”
“残运会吧?”
我真想抽他:“区中学生运动会,我证实了自己。”
他碰了一下我的杯:“还真看不出来。”
“我有点儿优势。”
“弹跳?”
“是,你真了解我。”
“《水浒》里有个叫‘鼓上蚤’时迁的,弹跳很好。”
“你看过《水浒》?”我不太相信地问。
“我听评书,袁阔成的评书,还有单田芳、连丽如、田连元,我都喜欢,百听不厌。我听过中国所有的公案,施公案、包公案…”
我注意到房间里有几十个收音机,大小不一,款式各异,像个小陈列馆,其一个最老的是熊猫牌的,非常小、非常旧,可算是古董了。他无意收藏收音机,这些都是他用过的,但事实上他已是收音机的收藏家。
“我可以同时听三四个评书。”他继续说。
“你对这里的生活很满意?”我问。
“当然满意!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最喜欢的3样东西,一个是马,一个是女人,还有收音机,我都得到了。”
“你可真让人羡慕。”
“你好像有个女助手?听说块头很大?”
他做了一个很大的甚至下流的手势。
“简女士说的?”
“是。她很刺激?”
“很恐怖。”
“哈哈…恐怖…”
马术教练大笑。
十五
他的笑声引起了楼下马的嘶鸣,7只狼狗也罕见地一起吼起来。我想这应是从未有过的事,也许马和狗饿了?听到教练的纵声大笑忍无可忍了?狗的叫声使整个庄园好像都沸腾起来,简女士肯定听到了。
果然,不一会儿电话响起来。
马术教练接电话,一听就是简女士打来的,显然责问什么或交代什么。马术教练举着电话连说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去喂它们。“不,不会喝多,放心,不会的,总共就4瓶啤酒,你放心吧,好好,不喝了,不喝了。”
马术教练挂上电话,脸一下变了,把剩了半杯的酒一饮而尽“啪”地摔掉杯子,碎片四贱。我的酒只动了半杯,3瓶啤酒基本都让他喝了,而他正在兴头上。我拿起电话,打通了简,对马术教练颇多赞扬。我说我们谈得很愉快,我们正在谈我的助手罗一。“教练和罗一真该认识一下。”我开玩笑道,有意造成随意的气氛,当然也是说给马术教练听的。我要求再追加3瓶啤酒。挂上电话我告诉他酒马上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