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致同意,吃火锅高温消毒,绝对安全,所以火锅店最近生意兴旺,柳璀不觉得老鼠是个问题,在这里能传染疾病的,其实未必仅是老鼠。但她不敢大意,觉得肚子还不太饿,即便饿,她对那些又辣又麻翻腾着的火锅还是不敢试。一锅汤,那么多双筷子在里面搅。
有的店挂着牌子,粉笔写着:新鲜河豚,峡江名菜。听母亲说过,吃河豚最佳时,应是清明节之后的“黄明节”良县厨师其实最会做河豚,那些人做河豚却很讲究,当街剖开河豚,取出最毒的部分肝、鱼籽、以及眼睛,一样一样仔细地摘下,弄破了其中一样,都不能要。店里的人瞧见柳璀在好奇地观看,就劝她试试,吃一次。
她笑笑,算是回绝。还是回旅馆用餐比较卫生。
路过一家小书店,看上去装潢还不错,堂而皇之地打着广告“新书五折”她抬脚走进去一看,都是畅销全国的书,竟然都是盗版。她在报纸上听说过南方卖盗版比北方猖狂,没想到如此明目张胆。她避开那些时髦货,挑了一本无版权可说的明人笔记小说。
店主很高兴有人光顾,他说这地方看书人少得可怜,一天能遇上一个读书人就是谢天谢地。
她顺着邮局的大玻璃窗走,一拐过街口,就看见了金悦大酒店醒目的招牌。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等待着三峡水库建成,一切都悬在这个希望上面,时间都似乎停止了,到处都挂着“开始蓄水倒计时”的标语,金悦大酒店三十层楼顶上,在一个“东方明珠”式的铁塔,悬挂着倒计时的大霓虹灯,上面的秒数不停地闪动,真是个争分夺秒的架势。而在那个旧城,人们工作都似乎在梦游,一切都在等,时间一到,过街的老鼠突然就变成了童话里的王子。
柳璀来到二楼西餐厅,点了一个意大利通心粉,一份牛肉蘑菇汤,一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一点半,难怪没什么客人。但是两排女招待照例站在那里,穿着传统的丫头对襟衫,毕恭毕敬地站着,这顿中饭可能就已经站了两个小时了。
柳璀很不习惯中国新富的封建派头,在北京她凡是看到这种排场的饭店,掉头就走,但是在这里她没有挑选,只能忍受着这些“仆女”为她站着,没有采用沿海一带盛行的跪式服务,就算万幸了。
菊花茶端上来。等菜时,她拿出地图来看,背上却有一点儿感觉:服务台有人打量她,她朝那边看过去,人是有几个,却都没有朝她看。这个酒店里住的客,看来大多是生意人,或是工程技术人员,一个个都是西服毕挺,气宇轩昂的人物,女客也都是注意仪表的精致角色,她本人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除了没有她们会打扮之外。
柳璀喜欢原色,拒绝鲜艳图案的衣服,讨厌花边内衣。一点不像母亲,自己设计衣服样式,贴近三四十年代,大都用一些丝绸棉麻质地的料子,请裁缝做的,非常合身。柳璀不管里面是裤子还是裙子,外面都加件宽松的黑风衣。用母亲的话来说,柳璀自己把好好的身材遮没,成了平平板板的职业女性。
她没有高傲到拒绝任何化妆,但是总是弄到让人看不出来她在脸上涂过什么,画过什么,每次抹口红,都要用纸巾沾到看不出有口红为止,求个素雅。她从不画眉,她是天然美眉,不粗不细,不散不乱,如精心描出来的那般匀称。
大概是她穿得太随便了,所以反而引起人注意吧,她想。
饭后她小寐了一会儿,半睡半醒的。奇就奇在她睁开眼睛,觉得可以了,正起身伸出脚去找鞋时,电话响了。
“不会又是路生吧,”她想。“我已经让得太多,这个人应当知趣,给我一点空间。”
她让那电话多响一阵,才拿起电话,不是丈夫,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说的是本地蓝青官话,说是太打扰李总夫人,务请海涵,他是金悦大酒店的经理,不知道夫人对他们的服务有什么特殊要求,他们一定努力做到。
什么“李总夫人”!柳璀看了一眼窗外那青山,这玻璃窗上不可能爬着人,难道上午她与李路生的通话被偷听了?这些人来混闹个什么?在这库区有没有隐私可言?也有可能那个阚主任手下就专有一班子喽罗,做这种勾当。可是李路生已经知道她在这里,这些人有什么必要露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