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地上的碎玻璃,到处都是,在车灯的光亮下美丽地闪烁。我看到她的眼睛,淡蓝色的眼睛,我看到她的心扉从此紧闭。
我的牺牲品死去了,从我的怀抱里滑落。
和死在酷热的荒地里的父母一样,他也死了。
他死了,尸体蜷成一团,从此再不会伤害她了,再不会撕扯她长长的金发,再不会毒打她,再不会阻止她弹琴了。
房间里一片安详,只有她弹琴的声音。她再一次奏起第三乐章,这一章有着静谧的起始,是一种文雅整饬的节奏,她随之微微摇晃起身体。
男孩高兴地跳起舞来,他赤着脚,小小的长袍很是精美,圆圆的小脸上生着浓密的黑色卷毛。他像个阿拉伯天使一样跳跃着,舞蹈着,欢呼着“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狂乱地手舞足蹈,拍手高歌“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再也不能伤害她了,他再也不能惹她生气了,这个可恶的家伙,他死了,他死了。”
但她没有听见他在唱什么。她只是继续弹奏,在低沉如睡的低音中挣扎,温柔地敲击,随着旋律哼出单音节的音符。
我沉溺在他的血液之中,它席卷着我。我爱它,我爱这其中的每一滴。我的呼吸重又平复,不再急促挣扎。我尽量宁静而缓慢地向她走去,仿佛生怕她会听到一样。我走到钢琴的另一端,凝视着她。
啊,她的面孔多么细巧温柔,像小女孩一样,却生着一双深邃凝重的,淡蓝色的大眼睛。但是她脸上却有不少瘀伤,面颊上还有血红的抓伤痕迹。太阳穴上有小块血色的点子,肯定是她的头发被抓住,发根受到撕扯的时候弄出来的。
但她自己并不介意这一切。赤裸的胳膊上露出的青伤丝毫也不能影响她。她继续着弹奏。
她的颈项多么纤美,纵然上面布满乌青的伤痕也不能减损分毫;她那骨节凸出的肩膀露在薄薄的棉布花裙之外,显得异常优雅。当她全心集中在那轻捷音乐的巅峰之时,那双苍灰色的浓眉优美地蹙在一起;而她纤长洁净的十指显示出她灵魂深处不屈不挠的巨大力量。
她抬起头来瞪视着我,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喜慰的东西一般,微微地笑了一下;头颅随着音乐快捷的节奏一再摇摆,看上去好像是在对我点头示意一般。
“瑟贝尔,”我喃喃地说,抬起手指来向她飞了一吻。而她继续弹奏着。
突然间她的身影模糊了。乐章的速度在加快,她猛力地敲击着琴键,头颅抽搐着。音乐再一次奏响那最辉煌的篇章。
某种比阳光更为强烈的力量吞噬了我。它彻底地包围了我,把我从这间屋子里面吸出去,吸到外面的世界,让我无法听到她的声音,甚至丧失了一切感知。
“不,别急着带我走!”我叫道,但音乐仿佛消逝在巨大而空虚的黑暗之中。
我毫无重量地飞翔,焦黑的肢体伸展着,酷刑般的疼痛如同地域。我哭了,这不可能是我的身体,这皮革一样包裹着我的筋肉的焦黑肌肤怎么可能是我的身体,我的肌腱清晰可见,我的指甲被烤焦,被烧弯了,好像烧焦的牛角一般。不,这不是我的身体,我叫道。啊,妈妈,救救我,救救我吧!本杰明,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