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歪了。“你现在上哪儿去?你干吗要离开我?塔玛拉太太!他不是在推销书,他在说谎。他有个情妇,他到她那儿去。别人都知道。邻居们都笑话我。而我救过他的命呢!我从自己嘴里省下最后一口食物,给他在草料棚里吃。我把他的粪便端出去。”
“请求你,雅德维珈,别说了!”赫尔曼说。
“赫尔曼,我得走了!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雅德齐亚,他不知道我还活着。我是前不久才从俄国到这儿来的。”
“她,他的情妇,每天都来电话,他以为我不明白,其实我明白。他跟她一起过几天,回来时精疲力竭、身无分文。房东老太太每天来问我讨房租,威胁说要在这么冷的冬天把我们赶出去。如果我没有怀孕,我可以去工厂做工。在这儿,你还得预约一家医院和一个医生,在这儿没有人在家里生孩子。我不让你走,塔玛拉太太。”雅德维珈跑到门口涨开双臂挡在那儿。
“雅德齐亚成得走,”塔玛拉说。
“如果他想再跟你在一起,我可以把孩子送人。这儿人OJ可以把孩子送掉,他们还付给…”
“别说傻话,雅德齐亚。我不会再跟他在一起的,你也不必把孩子送掉。我会给你请医生、联系一家医院的。”
“啊,塔玛拉太太!”
“雅德齐亚,让我出去!”赫尔曼说。他已穿上了大衣。
“你不能走!”
“雅德齐亚,有一个拉比正在等我。我是给他工作的。如果我现在不去见他,我们就无法糊口了。”
“你在说谎!不是拉比,而是一个妓女在等你。”
“嗯,我知道这儿的情况了,”塔玛拉半对她自己,半对雅德维珈和赫尔曼说着。“现在我真的得走了。如果我改变主意,决定去医院的话,我总得洗洗东西、作些准备。让我走,雅德齐亚。”
“你最后还是决定去了?准备去哪家医院?医院的名字是什么?”赫尔曼问。
“到哪家医院去有什么关系?假如我活着我会出院的;假如死了,他们总会安葬我的。你不必来看我。如果他们发现你是我丈夫,他们会要你付钱的。我告诉他们说我没有亲属,一定要维持这种情况。”
塔玛拉走到雅德维珈跟前,吻了吻她。雅德维珈的脑袋在塔玛拉肩上贴了一会儿。她号陶大哭,吻了塔玛拉的额头、双颊和双手。她几乎要跪下来,嘴里咕咕吹吹地说着乡下土话,可是听不出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塔玛拉一走,雅德维珈马上又用身体挡住门。“你今天不能走!”
“咱们过一会儿瞧。”
赫尔曼等待着,直到他听不见塔玛拉的脚步声。然后他抓住雅德维珈的手腕,默不作声地跟她扭打在一起。赫尔曼推了她一把,她砰的一声跌倒在地上。他打开门奔了出去。他一步跨两蹬,匆匆忙忙地奔下高低不平的楼梯,他听到一声既像是哭又像是呻吟的声音。他想起他曾经学过的一种说法:你违反十诫中的一诫,就等于违反了十诫。“我最终将成一个凶手,”他对自己说。
他没有注意暮色已经降临。楼梯上早已黑了。门都敞开着,但他没有转回身。他走到外面。塔玛拉站在一个个被风吹起来的雪堆中间等他。
“你怎么不穿套鞋?你可不能就这么去!”她叫起来了。
“我得去。”
“你想自杀?回去拿套鞋,要不你想得肺炎。”
“我随便得什么病都跟你无关。滚开——你们都给我滚!”
“嗯,这可是原来的赫尔曼。等着,我到楼上去给你拿套鞋。”
“不,你别去!”
“这样这个世界上就会少一个呆子了。”
塔玛拉穿过一个个被风吹起来的雪堆,择路向前走着。这些雪堆看起来亮晶晶的,闪着蓝光。街灯已经亮了,不过现在还是黄昏时分。天上覆盖着泛黄的铁锈红云彩,风很猛,天色阴沉。寒风从海湾吹过来。突然,楼上有一扇窗户打开了,掉下一只套鞋,接着又掉下一只。雅德维珈把赫尔曼的套鞋扔了下来。他抬头看看窗户,可是她马上把窗户关紧,还拉上了窗帘。塔玛拉朝他走来,哈哈大笑。她冲他眨了眨眼、晃了晃拳头。他穿上套鞋,但他的皮鞋里已塞满了雪。塔玛拉一直等到他赶上自己。
“最坏的狗得到最好的骨头,为什么呢?”
她挽着他的胳膊,他俩像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似的一起在雪地里小心而缓慢地走着。大块的冰雪从屋顶上往下掉。美人鱼大道上堆着高高的雪堆。一只死鸽子躺在雪地里,它的红脚直挺挺地伸着。“嗯,神圣的动物啊,你已经度过了自己的一生,”赫尔曼思忖。“你是幸运的。”他心里感到悲哀。“如果这就是它的结果,你干吗要创造它?上帝啊,你这虐待狂,你要沉默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