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人们为了应急而开掘的这条防火带,皮博迪老先生的预言真的变成了现实。那些挥舞着树枝和绑在树枝上的麻袋冲出去迎战大火的人们,那些拍打着窜上这块荒坡的条条火舌,也打着那些进出来的活物的人们——因为他们总得做点儿什么,不管多么荒唐可笑——开始感觉到了那种变化。一开始,肩肿上似乎有凉飕飕的东西轻轻地吹。起初他们几乎没有注意到,那风太轻也太小了。可是就在人们打火,就在他们的胳膊、胸脯开始被火灼伤的时候,风儿凝聚起力量,直到那大火的边缘也感觉到这股从南而来的寒意。风和火一起在滚烫的岩石间摇曳。人们开始感觉到他们正在赢得胜利。他们能笑出声儿了。
“我对你们说过嘛,”皮博迪老先生说。现在没人听他说话了,因为这已经是他们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了。
每个人都在吹着火势的风中畅快地呼吸着。他所经历的这个奇迹使他兴奋,力量和英雄气概重又回到他的身上。因为这场大人即使不是由于他的努力而被控制,至少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的。因此,以后他可以永远对别人夸耀这件事情。
到下午晚些时候,荒火看起来已经精疲力竭。它转向那条石头溪谷,跟风僵持了一会儿,又被迫退回来,回到它刚才烧过的那一片旷野,在它大获全胜的地方死灭了。风掠过那焦黑的、青烟燎绕的原野,反过来又想扇起那已经是星星点点的、最后的几片残人。但是火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赖以燃烧的东西了。一旦它的“狂热”消失,就很难设想,在这块烟雾弥漫的、方圆多少英里的土地上,不久前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也很难断定是否有某种更重要的品质会从那一片死灰中产生。
不管怎么说,这些救火者在获得烟就从他们中间穿过去的了不起的经验之后,又聚到了一起。现在,他们擦掉脸上的汗水,大笑着相互说,这火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有正在穿衬衫的斯坦·帕克不做这种兴高采烈的评论,而是尽可能长时间地把脑袋藏在衣服里头,免得让人指名道姓地叫他说自己的意见。因为年纪太大,也因为他的预言千真万确,皮博迪老先生又缩作一团,心里明自,现在已经没人再需要他了。
打火的人们正在周围转悠,或者说正在受用他们刚刚得到的宽慰和友谊,看见有三四个孩子沿着山脊朝他们跑来,好像是来找他们的。这几个孩子直奔这伙男人而来,显然是怀着一种目的。他们的速度一直没有减慢,头发飘拂着,被风吹直了。他们跑啊跑啊,直到非常近了,近得你可以看见他们脸上的雀斑、膝盖上的痴,才停了下来。
孩子们的肋骨在衣裳低下急促地起伏着。但他们还是设法喘过气来,你一言我一语,把他们带来的消息断断续续地讲给了大人们。他们说格兰斯顿伯里西边失火了。是早晨着起来的。比利·斯克利维诺看见有一个地方着了火,然后第二个。现在好几个地方烧起的大火连成一片,燃烧着。人们都怕这场风——方向正好助了火势。杜瑞尔盖和班加雷之间好几个农庄已经被大火烧光了。
孩子们讲完了。他们气喘吁吁看着大人们,希望他们能做点什么。
他们当然要做点什么,只是一时间又变得脸色苍白,不愿意承认这场大火的存在。但是在这焦黑的山坡上,出现在孩子们眼前的——他们的眼睛显然总是习惯于看事物的真面目——是每个人都想起他的家园。迄今为止,他们一直认为他们的房子不论是砖头的、木头的、铁皮的,还是表皮板的,都很结实。他们想起了自己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财产。而没有这一切,也就不成其为他们自己。因此,在掌心揉过一撮烟末之后,或者咬一小块嚼烟,准备在路上嚼之后,他们便给汗渍斑斑的马备好鞍子,或者把马套进车辕里,立刻向家里奔去。
杜瑞尔盖以西的村野一片火海。那条大路从班加雷开始一直上坡,就从这一带穿过。任性的风助着火势,没有一点儿迹象表明它会在夜间停息。火似乎沉闷了一点,少了一些热情,一阵一阵地爆发。但比起劫掠了“群岛”的那场大火更加坚定,信心十足。这些男人们骑着马向他们的家园、向这场新烧起的大火奔驰而去的时候,开始感觉到四肢疼痛,眼睛也如针扎般地刺痛。因此,当女人们迎到门口,向他们诉说他们已经知道的事情时,他们很是气恼。从马背上跳下来,迈开两条似乎有点儿罗圈的腿徒步走时,又被那无可推卸的责任搞得心情沉重。牲口被火和未来往往的人们刺激得兴奋异常,旭着蹶子跑过来,瞅着男人们。留在家里的那几条老狗哑着嗓子汪汪地叫着,从篱笆下面爬过来,朝他们呲牙。那几个孩子夸耀着他们叫回大人的功劳。期待和欢迎包围着男人们,把他们搞得很紧张。他们真想爬到什么地方,在睡梦中求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