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和母亲…她心里想。他们正跪在她的身边。他们的存在比那圣餐给她的安慰更大。在这早晨阳光的映照下,他们的生命明晰而美丽。塞尔玛·福斯迪克跪在那儿,她崇尚清白无辜,这便是对罪恶唯一的偿还。因为就好像再也不能恢复塞尔玛·帕克那女儿身一样,她也不能恢复这一切。罪恶便不得不留在她的身上。
想到这儿,她准备用手帕擦擦嘴角。可是因为她吃不准这样做是否得体,便咳嗽起来。再说,她的手帕还扔在长椅上。那是一种声音很响的干咳,或许她的老毛病又要发作了。
斯坦·帕克眼下像他的女儿所希望的那样单纯、素朴。他拿着面包吃着,一双手很结实。如果知道怎样祈祷,他会祈祷的。可是他的喉咙发干。他的一切举止都准确无误,只是嗓子干。
我干嘛要来这儿…主?他问自己。
他最后说出来的那个字眼,没能自然而然地涌上心头。尽管他能够感觉到它,也知道它。他闭上眼睛,也许是为了掩饰心头的空虚,也许是为了避开一缕太强的阳光。但是无论哪种情形,眼皮都不会给他以保护。跪在那儿,他似乎一切都披露在外。
那缕阳光在地毯的尘土上面闪耀,地毯的图案已经磨得看不清楚了。疲倦几乎也是一种幸福。花瓶里的花儿插得那样密实,正是因为它们静止不动,自然法则使它们不会四散而开。
当牧师把酒杯端到每个人面前时,祝福的话像珍贵的鲜血汩汩流出。现在,他们之间除了他那双关节粗大的手腕,什么都不存在了。那杯酒和祝福的话十分仁慈地溶为一体。因此,那些特别爱感恩戴德,也特别自惭形秽的人们,让酒从他们的嗓子眼里热乎乎地灌了下去。
轮到艾米·帕克接受主的宽恕了。她接过酒杯,高高举起,倾斜到几乎要洒出来的地步。因此,她能感觉到嘴唇上那无限小的酒的微粒。她不敢再多沾酒,就是眼前血液与毒药一般的对往事的回忆已经开始像电流一样,从她的脖颈流了下去。那位王后跌在舞台上死掉以前,也是这样举起一个杯子——那是个木头杯,或者听声音像是木头的。他们毒死了那位王后。她也曾有自己的良心,并且在一段时间内起过作用。酒起作用了。我已经恨过了,老太太说。现在我是爱还是恨?在那顶最好的丝绒帽子下面,她脑子里糊里糊涂。我恨的是酒。她心里想,哦,是斯坦怀着爱或者恨看我,斯坦。不过,现在他当然不能。然后,她意识到,最终问题出在她与上帝之间,她很可能永远也不能打开丈夫的心灵,向里面瞥上一眼——他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关闭着自己的心灵。
然后,牧师从老太太手里拿过酒杯。看起来她好像为了什么原因正紧紧地握着那个杯子。
艾米·帕克心里想——还打了个寒战——如果我像那个喝了毒酒的王后一样,把杯子掉在地上,人们听起来一定如雷贯耳。
殷红的酒从她全身流过,似乎潺潺作响,看起来让人无法忍受。
牧师径自拿过杯子,递给她那位腰板挺直的丈夫,就好像她压根儿不存在似的。
老头接过杯于,试探性地撅着嘴唇喝酒,下巴向前努着。在这个下巴上面,曾经淌过呕吐出来的东西,似乎现在还有,胆汁在嘴里和热酒混在一起。不过,他还是把它咽了下去,然后便求助于上帝。
跪在地毯上面,心里充满安谧。一旦倚着上了清漆的栏杆跪下,这种感觉就油然而生。虽然那栏杆在炎热的季节让酷热晒得爆起了漆花。安溢就其自身而言,是一样值得向往的东西,他心里想。因此,在不能肯定会得到更多的静谧的情况下,他怀着谦卑和感激,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那么,在牧师已经掉转身,在这场仪式已经结束之后,他为什么还像另外那几个人一样,在那儿等待?一只在栏杆上爬行的苍蝇又从老头手上爬过。但是那只手没有感觉到它的爬行。他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倾听着,瞅着某个固定的点。他心里思忖,我不可能连被人再瞥上一眼的回报都得不到。这想头使他现出一个明朗的微笑。或者是因为在这个寒冷的早晨,温暖开始流遍他的全身。要嘛就是有些老人在走向生命终点前为他们的伙伴所完成的善行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