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仍然密而黑。
“这是我的丈夫,”她说。
老头走过来的时候,塞尔玛吻了吻他。因为她总是尽最大的努力使自己做得像个女儿。菲希尔太太将那只戴手套的手向他伸了过去。他们都站在已经变得微弱的金色的阳光下面。斯坦·帕克似乎并不想看这个陌生的妇人,却把这一点归罪于那落日的余辉。
“你上哪儿去了?”妻子生气地问,脸上却挂着一丝微笑。
“在那儿,”他说,朝太阳眨了眨眼睛。
显然,他的意图是不想多做解释。
“我在烧一堆垃圾。”
确实有一缕青烟正冉冉升起,还飘来一股烟味儿,几条淡淡的火舌在树枝背后摇曳。
“我的丈夫点火是一把好手,”艾米·帕克说。“我想大多数男人都有这种嗜好。一旦点起来,就站在火堆跟前,瞪着眼瞅那燃烧的火。”
她本来想从中挑点儿毛病,可是想起丈夫的优点,便作罢了。于是他们一起站在这位陌生人面前。他们在一起。她心里想,这人还像先前一样,让我捉摸不透。
“这味儿可真好闻,”菲希尔太太真诚地说。“这是冬天的气味。这儿的一切都是可爱的,简直没有穷尽。”
“你养蜂吗?”她突然向老头转过脸来问道。
那一轮火球似的落日和那小小的跳跃着的火舌在他们身上抹上一层柔和的金色。
“不养,”斯坦·帕克说。“说实话,我甚至从来没想过这事儿。”
他看了这个女人一眼,因为觉得很奇怪她居然会向他提问。他打量着她那张皱巴巴的脸。那脸上,一双眼睛仍然很灵活。
“我真希望能养蜂,”菲希尔太太说。“我知道这事儿不大合乎道理,可是我喜欢走出去,打开蜂箱,瞧里面那些熙熙攘攘的蜜蜂。我知道它们不会加害于我,哪怕它们都飞到我的手腕上。我不怕它们,那简直是可爱的、黑色的活的金于。可是现在太迟了。”
这说的是些什么话呀!艾米·帕克问自己。金色的火焰所表现的力量太强烈了,她感到一种折磨。不过没有理由设想斯坦把这个女人误认为火光,或者把她的说话声误听成是蜜蜂的嗡嗡声。
尽管他站在那儿微笑。
“蜜蜂养起来费事,”他说“会得病,还会死呢!”
“这么说,你是那些人中的一位了,”菲希尔太太说。
尽管她到底怎样看他还很难说。
塞尔玛·福斯迪克把衣领竖了起来。她说:“要是总这么站在潮湿的空气里,我们也都会得病死掉的。”
那是对离她而去的人们说话时的声音,有一种甜甜的娇嗅。
说完,她便领着她的朋友走了,生怕她们此次来访最终是一次成功,而没有她的份。菲希尔太太坐在汽车里,朝窗外微笑着。她本来想说点儿什么,说点儿分手时让人难以忘怀的话,因为这是她的习惯,可又说不出口来。她那张干瘪的脸在帽子下面一动不动。真奇怪,这些蜜蜂居然带着如此的激情钻进她的脑袋。它们肯定是钻进去了,它们本来也应该做作一番,可惜不会。现在当她惊讶地望着朋友的双亲居住的这座四四方方的木头房子时,那种对于错过了的某种可能性的可怕的留恋之情咬着她的心。所有解决办法都从她心底逃遁而去了。有一次,在她解雇了的那个女仆那间空荡荡的屋子里,她在一张松木梳妆台上看见一本关于做梦的书。她如饥似渴地、很快地阅了一遍,身上戴的那些珠宝在发黄的纸张上晃荡。她想从中找出一种含义。后来却大笑一场,把那本名不副实的小册子撕了,暗自庆幸没有让那些憎恨她或者尊敬她的人看见。
现在,为了找到精确的含义,她望着老两口的脸,特别注意看老头那张脸。既因为他是个男人,又因为他那桔黄色的皮肤有一种静静的火的光辉。但是他没有看我,她心里想。她变换了一下坐的姿势,把那只戴手套的手搁在汽车的车窗上,就好像再向前挪动一下,她就会俯过身去,翻开他的眼皮。那样,他们就可以面对面地看着对方了。
可是,她被那辆汽车拉走了,穿过那堆正在熄灭的火冒出的缕缕青烟。那火是他烧垃圾点起来的。她意识到,生命只能触摸,不能融合。即使在那燃烧着的楼梯之上,他们早然不时紧紧偎依在一起,目光所能触及的也只限于眼球细微的血管。
艾米·帕克碰了碰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