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蓝色的夜的湖泊裸露在大地之上,老头便穿着外套、戴上帽子坐在那儿。他有一根黑色的拐杖,是别人扔了不用给他的。自从几个月以前中风之后,他就拄着它走路,或者把它靠在他那把椅子上竖着。
艾米·帕克不说这件事。人们是不愿意谈论中风这种事情的,特别当倒在地上的是自己家里人的时候。她只是在他的手够不着这根黑拐杖的时候,把它递给他,而且做得自然,就好像谁也不曾看见似的。斯坦这样一个大块头的男人在得到上帝的默许倒下来的时候,竟是那样简单。他躺在那儿,被完全摧毁了。那天,芬莱森家的人正来他们这儿。杰克和莫利过来办点事儿,讲点奇闻轶事。时间大约是十一点,她已经把茶倒了出来。他们都口转头,长时间地望着斯坦,向他请教应该怎样行事。不是指眼下,眼下把一个人从地上扶起来,那是很容易的。而是指长远。看起来他们需要对将来怎么办得到斯坦的指点。可惜现实不会等待,它自身就是潜在的未来。但是没有听到什么人的口答。杰克·芬莱森走上前,抱起了斯坦。事情就这么简单。老太太役哭也没叫,她只是眼巴巴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可是从后来的情形看,她显然是受了惊。她不愿见人,生怕不得不对人们解释那些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事情。
发生在帕克先生身上的事当然很快就传开了,因为芬莱森兄弟在场。他们总想把自己的亲眼所见告诉别人,因为长这么大,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异乎寻常的事情。这周围有些人听了这事儿开始躲避帕克家。可是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在别人家出这种事情的时候袖手旁观。特别是这位“活死人”是个老熟人。这跟你在旷野里或大路上碰到一个陌生人倒毙并不一样。那种事可能是很刺激人的。
老太太很高兴没人来打扰他们,高兴大家的关心仅限于礼貌的范围。这样,她便可以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在还剩下的这点时间里,全身心地去揭示他是否真的爱过自己,他是否明白她曾经给他造成巨大的创伤而使他蒙受痛苦。她还想知道,在这最后的时刻,还能不能在一个人应该得到的爱的范围之内去爱他。
至于老头,他很高兴能坐在相当清冷的阳光下,当然,得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很快,他就能拄着拐杖蹒跚地走动了。他有时候甚至到工具棚里,把那些工具移来移去,身后总是跟着那条黑狗。
这将是斯坦·帕克养的最后一条狗了。它的年纪也很大了,受着口疮和疥癣的折磨。
“所有的狗都喜欢斯坦,”他的妻子说,很悲伤地抬起眉毛。“它们总是跟在他的屁股后头转。我们刚来这儿的时候,养着一条红毛狗。那个懒东西,真叫我受不了。它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后来,他又像拣小孩似地拣回一条小狗。就是现在这条,牙都掉光了,或者只剩下牙根了。还是黄色的。我跟你说,它喘起气来越发惹人讨厌。可是斯坦就是不把它扔了。我想,那是因为它理解他——如果有什么可理解的东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