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个男子汉吗?想到这里,他又为自己刚才的懦弱感到羞愧,他甚至开始周密地设计起同她见面的方案来。
非要见一面,我要对她说:等着看吧!从山西回来,我会挺着胸脯走进马家崾岘!我会明明白白地对桂芳婶说:我喜爱文香!我还要对文香说:等着我,记着我,因为,我也记着你哩,不管我走到哪里!然而,这仅仅是一种主观的想象。
一阵急促的哨音,把他内心策划的这一切都打得飞散了。
玉兰是在家里听到哨音的,当时她正忙着给儿子做白面烙饼。一会儿,绍平就跑进来了。
“妈,快给我拾掇东西,我们走呀!”
“立马就走吗?”
“噢!”
她手忙脚乱地把烙饼、鸡胸脯和鸡腿包裹在一个花包包里,然后又把已经缝补好的衣服打成一个包袱。
绍平把包袱夹在被子里,一会儿就打起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背包。玉兰插不上手,站在旁边看儿子。她心里一下子失去了平静,竟然想不起来该对儿子说什么。要不是儿子已经长成这么大一条汉子了,她也许要把他搂在怀里,静静地呆一会儿。该嘱咐的上午都嘱咐过了,他知道,他能记住。这一去,谁知要跑多远呢?
马汉祥乡长说过,阎锡山坏得很,在山西杀了很多人,儿子如今就要去那里…她心里时不时掠过一个阴影,无论如何也驱散不开。现在,再能说啥呢?只有祈求老天爷保佑了。
“妈。”绍平把背包背在身上,看上去精精悍悍的,简直像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军人。
她笑笑,说:“走吧。”
“走了噢!您,保重…”
“走吧,走吧…”她伸出手推儿子。
绍平看出妈妈心里很不平静,他想安慰妈妈几句,可是他忍住了——他把一切都托付给回来以后了,他要用出色的行为向妈妈证明:他是她的好儿子,是她一再希望的那样的儿子。不能再耽搁了,急促的哨音穿行在马家崾岘的大街小巷里。
“绍平,快走,到乡政府门前去。”马汉祥的身影只在院门口一闪,就随着“咚咚”的脚步声远去了。绍平向妈妈看了最后一眼,转身要走。玉兰突然抓住了他的背包。
“等等。”玉兰把脸贴近儿子。“绍平,给妈争光,给自己争光,还有…给咱马家崾岘人…争光。”她闪开身,放开了儿子。
绍平的眼睛模糊了,他不愿让妈妈看到泪水,便甩开大步走了,连头也没回。
玉兰失魂落魄地站在院门里面,突然觉得身上的气力被抽走了,两条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她在门槛后面跪了下来。院门在儿子身后又晃动了一会儿才停稳,两个门扇之间,留着半尺多宽的缝隙,儿子的身影就在那里晃动着。她看着儿子,颤抖着声音叫道:“绍平,你可要平平安安地回来…老天爷,让我儿子平平安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