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卡-该隐越讲越火,连他那淡白的眼睛也红了。四面八方响起了惊叹声。
“怪不得你这张猪脸都给砸扁了!”
“怪不得他少了三颗门牙!原来是公爵看上了他。”
“你那四分之一的定钱呢?缴了代役金吗?”
“没有,弟兄们,那阵到了一批时装,我给自己买了一对兔毛的翻口袖套!”
“哈-哈-哈!”
伊凡的声誉一天天增长,他的倒霉的时辰也一天天逼近。快到九月半了;地里主要的活儿已经做完;丫环们每晚聚集在女仆室里,摸黑聊着闲天;总之,整个宅子正渐渐进入冬季生活。万卡-该隐揣摩到,祸事就要落在他头上了。这个猜测显然使他的情绪受到了影响。无论他怎样强作镇静,人们还是常常发现他没精打采,萎靡不振,而且只在受到旁人撩拨时才说点笑话。
“弟兄们,如今夜里我浑身骨头象散了架一样,”他抱怨道“脑子里开锅似地翻腾,腰酸腿疼…”
“这是上次爵爷把你揍成这个样儿的!”
“我遇到的爵爷可多呢。单说在一个拘留所里,我背上挨的鞭子,就有天上的星星那么多!”
算他走运,母亲要上莫斯科去办事。太太一走,万卡-该隐的忧虑也随着烟消云散,原先那种调皮的劲头又回到他的身上。他每天晚上到女仆室和丫环们一同吃晚饭,讲笑话。
“了不起!简直是莫斯科的那种气味!”当清水汤端上桌子的时候,他说道。
或者是在上燕麦糊时,他便说;
“这大概是最时兴的一种奶油冻吧。客稀-鸡赛你呀(他说的大概是questcequec-estquecela①),请赏脸尝尝!不,姑娘们,有一回一个老爷请我吃了一份松焦油做的奶油冻,就是这个玩意儿!差点儿没把我的五脏六腑胶成一团,他们灌了我半升硝镪水,才把我救活!”
①法语:这是什么玩意儿?
“净胡扯!”
“我胡扯?狗才胡扯,我可不是胡扯。美人儿们,有一回我同人打赌,吞了一把叉子下去。直到现在那叉于还在我肚子里呐。”
这些笑话引起了碎嘴婆娘安努什卡的勃然大怒。…她本来就讨厌人家插科打诨的,更何况伊凡的胡言乱语吸引了丫环们的注意力,不去听她的说教了。
“别在这里扰乱人心,看在基督份上!快吃完上帝赐给你的面包吧!”她劝告涎皮赖脸的伊凡道。
“好姑姑,您大概是想说,应当抱着感激的心情领受老爷的巴掌吧?”万卡-该隐反唇相讥道“依我看,在这儿呀,不吃这份酒席就撑得慌啦!美丽的姑娘们!”他向听众们说:“还是让我给你们讲讲我到莫霍夫教堂去听宗教音乐“的事吧…”接着他便讲了。他的故事不仅没有引起丫环们的反感,而且使她们得到了莫大的享受。这使安努什卡非常痛心。
母亲终于回来了。刚同家人问过好,走进卧室,她就查问万卡-该隐的情况。不用说,女管家口禀太太,说他不听管教,成天赖在女仆室里。
“不能让他再赖下去,”母亲斩钉截铁地说,当天晚上便吩咐村长,明天准备一辆长途马车。
那时候,发配倔强的奴隶去当兵的“仪式”是用非常诡谲的办法来完成的。人们暗中监视着被发配的对象,使他不能逃走或者戕害自己,然后,在事先讲定的时间突然从四面八方将他团团围住,给他钉上脚枷,亲手交给押送人。
对伊凡的做法比一般更加诡谲。天刚麻麻亮,人们唤醒他,趁他迷迷糊糊的当儿,绑住他的双手,钉上脚枷,便把他抛进大车里。一个礼拜后,押送人回来报告,说征兵处收了他,但不算正式名额,因此这一次送一个人出去丝毫没有捞到物质上的好处。但是母亲并不责备押送人;她因为农奴制的正义的胜利感到高兴…
几年过去了。我从学校毕业,当了公务员。一天早上,我的老家人加夫利洛走进我的书斋,说:
“有个客人来看我们了。进来!没关系,来吧!”他向站在门口的客人加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