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征兵机关,自然是算名额的。此外,她还把谢尔盖伊奇老头子叫来,严加盘查。
“说,谢廖日卡在哪儿?”她对他叫道。
“我怎么知道!”
“你是他父亲:应当知道。你要是不承认他是你的亲生儿子,那就这样办:你写封信给你的孙卡,若是他在一个月之内不把他弟弟交给斯特列科夫,我就把他本人送去当兵。”
“您看着办吧,”谢尔盖伊奇正要开口,忽然醒悟过来,尖锐然而很有道理地答道:“太太,真不知道您干吗要这么折磨人。孙卡也许连做梦也没梦到他弟弟在哪儿…写信给他也没用。”
母亲只好住口了。
整整两年都没有找到谢廖日卡。流传着各种各样关于他的传闻。有些人说,他加入了一个偷窃集团,在莫斯科城里靠小偷小摸为生;另一些人断言,他已经远走高飞,在某一个荒凉地方的修道院里当了见习修士。还有一些人甚至把握十足地说,他加入分裂派①,在哈皮洛夫池塘里受过洗礼,被送到遥远的“志利雅内”(在彼尔姆省的北部)的隐居区去了。在这些说法中,第一种最为可靠:谢廖日卡果然隐匿在莫斯科当扒手。
①参见本书第一七○页注。
他刚刚站住脚,便又摔倒了。他没有一技之长,因为他在维里芳吉耶夫那里学到的一点手艺,经过两年的狼荡生活,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盗窃成了他维持生命的唯一出路。所谓维持生命,就是喝酒,因为酒象药一样,能给予他的机体一些它所缺少的要素。这是一种“恶性循环”他在这个循环圈里打转,叫着骂着,但只要稍为离它远一点,他便感到痛苦难当。酒力发作之下,他精神百倍;酒力一过,一群灰色的幽灵立刻将他团团围住,使他愁肠百结,烦闷已极。二十岁的人,看上去已经是个老态可掬的醉鬼;浮肿的脸上遍布着块块红斑;浑身上下象发疟疾似地哆嗦着。
他没有固定的住所。白天,他徘徊在城厢一带,不敢冒险到市中心区去;黑夜来临,他溜出城关,夏天在沟渠中过夜,冬天钻在干草垛里。他的行窃活动是单枪匹马地干的,因为他过于糊涂、过于卤莽,没有一个盗窃集团肯收他当伙计。他每天行窃时几乎经常被人当场捉住,但因为是小偷小摸,而俄罗斯人一般说来又不喜欢对簿公庭,所以很少将他扭送警察机关,往往是赏他一顿老拳了事。然而殴打的程度大大地超过了行窃的规模,以致他的筋骨没有一处完好,役有-处不痛。
尽管如此,但酒毕竟一方面支持着他的生命,同时又使他忘却生命。我不能断言,他是有意识地达到这种忘却的境界的,但我可以肯定,这种忘却的境界已经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而且只需要这种境界。
斯特列科夫终于打听到可靠的消息:谢廖日卡被关在城厢一个拘留所里。这一次他犯的案相当大,正在对他进行侦讯。任务是艰巨的;得销案,设法营救谢廖日卡。还要使他清醒过来,再送他去当兵,虽然他个子矮,又是个罗圈腿,能否验得上,还大成问题。但母亲管斯特列科夫叫做“能人”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托熟人疏通,花了点钱,终于圆满地完成了太太的命令。验收新兵的人把谢廖日卡领到标尺下,巧妙地将他往上一提,使他的身长恰好够上标准的尺寸。
“剃光①!”征兵处的主管人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