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的中坚分子,其风格牵涉了卑劣污秽淫乱颓废和堕落,最著名的诗歌是《嚎叫》,最惊世骇俗的宣言是:
"我写诗,因为我的基因和染色体迷恋年轻男人而不是女人。"我的妹妹,她们所知的,却是金斯伯格的人文主义关怀,勇于冒险、人格独立、淡泊物质主义,崇尚精神思索的"在路上"的理念。在幻鸟的论述里,她们选引了"从肉体开始,到肉体为止"的当代中国"下半身"诗歌,并在其与金斯伯格之间划越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面对幻鸟深邃高蹈的论说,我必须努力学习遗忘。因此,对于那篇一度轰动的文章,我仅仅记住了妹妹们引用的两句无关紧要的诗歌:
我们亮出了自己的下半身,男的亮出了自己的把柄,女的亮出了自己的漏洞。我们都这样了,我们还怕什么?
我把这几句抄录在日记本的扉页,我并没有记日记的习惯,但我有一本硕大、昂贵、空白的本子,等待我涂写下旷世流传的思想。我毫不怀疑,我的孪生妹妹,她们研写文学理论,或是贩制黄色录影带,带给我的一击,将是同等惨重。
在署名幻鸟的另一篇文章里,我读到的是男人问题。从未恋爱过的苏幻与苏鸟,将男人刻画得入木三分,其水准超越了离婚八次的怨妇,且被我这等眼光短浅的良家妇女视为婚姻指南。自以为洞彻男人的女写作者,我通常骂她们变态,但老实交代,很多纸上谈兵的东西,我都信。
幻鸟谈到男人和打火机。小妮子说,打火机标识着男人的类别。住家男人用一元钱一只的气体打火机,狼子则注重情调,他们以纤长白瘦的手指炫耀地绕弄着价格不菲的名牌打火机,那其实是一种华丽的招引,一种性的邀约,就像女人的指尖有意无意轻触自己的唇彩。幻鸟振振有辞地称,金色火机的主人往往浮华外向,银色火机的主人可能细腻内秀,有自杀以及同性恋的倾向,而选择另类颜色,像紫灰,或是黑色,多半比较自我。
维嘉是一只贪婪的兽,他的收藏很泛滥,手表、火花、邮票、车模、打火机,并且乐意带领每一个客人参观他的洞穴。再有就是,维嘉的打火机是纯冰的蓝色,非常华贵。
我总在维嘉的生日即将到来时费力揣摩他的心意,挑选他中意的小装饰,例如F16战斗机模型,例如80年前的仕女火花。这一次,我邮购了ZIPPO打火机,那是美两栖登陆舰SHREVZPOP版本的,纯铜机身,专为美海军度身定做,刻了航母的徽章,我想,那很适合有机器情结的维嘉。
邮包跨越太平洋海峡,抵达的时间是在维嘉生日的当天,我没有拆封,将之放入有浮雕图案的大木匣里,数年来我一直如此,送给维嘉的礼物,全收存在里面。我渴望有一天,能够当面逐一清点给他,同时面无表情地、冷血地,一一解说每一件物品的年份,仿佛只是一位领取薪酬的仓库保管员。我想知道维嘉会有怎样的表情,想得久了,心被那念头堵塞起来了,有点透不过气来。有什么办法呢,我无法亲手送给维嘉任何礼物。
相信你是记得的,我跟他暌违已久。
(C)
悬崖边缘的晕眩伍辰在衣柜的底层,一只纸盒的旁边找到了未完工的毛衣。他装着漫不经心地问苏画在织什么,苏画茫然望着他手中的毛衣,活象一头给太阳晒晕了的懒猫,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子才不负责任地告诉他,比基尼。
毛衣其实是给维嘉的,他的生日在秋天。选择这么老土的礼物,苏画自己也迷惑。维嘉在电台上晚班,他和苏画的时刻是在黄昏的酒吧,涩酒、轻音乐、胡言乱语,舒服的感觉像病毒细胞像任何易于滋长的东西一样在苏画体内扩散。总是在斜阳将坠的反光里,老是迟到的维嘉大步走来,在苏画对面坐下,打一个响榧,叫女侍送酒。苏画是如此渴望他的唇吻,她想象自己在他的拥抱里越来越轻、越来越薄、越来越透明,最后蒸发成一缕气流,贴住他的皮肤,钻进他生命的河道,被他完完整整地吮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