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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8章(6/10)_末日逼近_综合_聚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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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8章(6/10)

的。他穿一件褪色的蓝色工作衫,上面布满汗渍,下身穿一条肮脏不堪的灯蕊绒裤子。他的背包,不久前还是新的,如今却跟主人形成了统一的风格,一根带子断了,垃圾虫费了很大的劲把它系好,现在背包歪斜地背在背上,像鬼屋里的百页窗一样积满灰尘,皱褶里全是沙子。脚上的胶底帆布鞋用麻绳捆住,被沙子磨破的脚踝从短袜上露出来。

他俯视着远处的城市,父抬头看丁看冷漠的青铜色的天空,把目光转向西沉的太阳,熔炉般的热狼包围着他。他尖声大叫。这是胜利者野性的尖叫,很像苏珊·斯特恩用罗耶·拉比特自己的猎枪托砸裂他的脑壳时发出的叫声。

他开始在15号州际公路火热的路面上踏出胜利的舞步,沙漠热风正卷着沙子,横扫过高速路。在高速路的另一侧,有两辆几乎完全被沙子埋住的破车,一辆林肯,一辆T型鸟,坐在安全玻璃后面的主人已经成了木乃伊。在垃圾虫这一侧的前方,有一辆翻了个底朝天的小型货车,除了车轮和槛板以外,其他部位都埋在沙子里。

他跳着舞。双脚裹在用绳子捆扎的、鼓鼓囊囊的胶底帆布鞋里,在高速路上上下地颠着,和着醉意绵绵的号角舞曲。衬衫上的破布片随风飞舞,水壶碰撞着背包发出沉闷的金属声,王牌绷带散开的布头在热风中飘动。粉色光滑的烧伤组织微微闪着光,太阳穴上的静脉血管像闹钟一样砰砰直跳。他已经在上帝的煎锅里熬过了一个星期:朝着西南方向,穿过犹他州和亚利桑那的一端,进入内华达,此时的他正陷入疯狂。

他跳着舞,唱着单调乏味的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样的歌词。曲子是他在特雷霍特学校时流行的,那是黑杜会组织“权力之塔”创作的一首歌,歌名叫做“去夜总会”但歌词是他自己编的,他唱道:

“锡沃拉,锡沃拉,颠簸,颠簸,颠!锡沃拉。锡沃拉,颠簸,颠簸,颠1每唱完一个“颠”他都跟着来一个小小的跳跃,直到热风中的一切在眼前旋转起来,明亮刺眼的天空变成薄暮的灰色。他瘫倒在路上,几乎昏厥过去,不堪重负的心脏在干燥的胸腔中狂跳。他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哭着,笑着,拖着身子翻过四脚朝天的小型货车,躺在它渐渐缩小的阴影里,在热狼中颤抖着,喘息着。

“锡沃拉1他粗声地喊“颠簸颠簸颠1

他伸出爪子般的手,摸索着从肩上拿过水壶摇了遥水壶几乎空了,不过没关系,他要喝完每一滴水,然后躺在那儿,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再沿高速路进入锡沃拉,那座传说中的城市。今晚,他要对着每一处喷涌的泉水痛饮。但是必须等到要命的太阳落山以后。上帝是最大的纵火犯。很久以前一个叫唐纳德·默温·埃尔贝特的男孩烧掉了老处女森普尔的养老金支票,还烧掉了保坦韦尔的卫理会教堂,如果说那时候唐纳德·默温·埃尔贝特在这个躯壳里还留下些什么的话,不用问,它已经随着印第安纳州加里的油罐化为灰烬了。9打以上的油罐,像一串巨大的鞭炮炸毁了。那天恰好也是7月4号,太巧了。随着大火冲天而起,就只剩下了垃圾虫,他的左臂擦破了,火辣辣的,仿佛体内藏着一团火,永远不会熄灭的火…至少在他的身体烧成黑炭以前不会熄灭。

今晚,他将痛饮锡沃拉的水,是的,那水必定像酒一样甘醇。

他举起水壶,最后的几滴水被他倒进喉咙,缓缓地流进肚子,喝光后,他把水壶扔在了沙漠里。汗水像露珠一样从额头上冒出来,他躺在那儿,颤抖着,回味着那几滴水的甘甜。

“锡沃拉1他喃喃地说“锡沃拉!我来了!我来了!我要为你付出一切!我愿为你而死!颠簸颠簸颠1

口渴稍稍有点缓解,睡意就涌上来,就在他几乎睡着的时候,一个念头闪过脑际,犹如冰刀的刀刃劈头而来:

如果锡沃拉只是个海市蜃楼会怎么样呢?

“不,”他喃喃着“不,噢噢,不。”

单凭否定驱散不了这种念头。这刀刃刺痛了他,赶走他的睡意。如果他在对一个海市蜃楼的庆祝中喝完了最后一滴水,那会怎么样?他用自己的方式意识到了自己的疯狂。如果那只是个海市蜃楼,他无疑会死在沙漠里,成为老鹰的口中食。

最后,他再也无法承受这个可怕的念头所带来的恐惧,抑制住一阵阵晕眩和恶心,摇晃着站起身来,吃力地回到公路上。在半山腰,他不安地眺望着下面遍布丝兰和风滚草的广阔平原,他的呼吸在喉头凝住了,变成一声惊叹,像一只袖子挂在了钉子尖上。

就在那儿!

锡沃拉,古老的传说,许多人寻找的地方,被垃圾虫发现了!

它座落在沙漠深处,蓝色的山脉环抱着它,远处的迷蒙薄雾为它穿上了蓝色的罩衣,高楼和街道时隐时现。棕榈树…他能看到棕榈树…还有水!

“噢,锡沃拉…”他轻声唤着,蹒跚地回到小型货车的阴影中。他知道,它比看起来远。等上帝的火炬退出天空,他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前进。他将到达锡沃拉,到了那儿,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遇到第一个喷泉的时候,飞身跃入水中。然后他会找到他,那个邀请他来这儿的人。是他引导着他,在一个月的时间里,顾不得胳膊上的严重烧伤,越过平原和高山,最终进入沙漠。

他就是黑衣人,强悍的人。他正在锡沃拉等着垃圾虫。那天夜里的人马就是他的;大模大样地离开西部,迎着升起的太阳昂然而去。面无血色的死亡骑士也是他的,他们会狂呼怒骂,放声大笑,散发出汗臭味和火药味;会发出尖叫声,但垃圾虫对尖叫声毫不在意;也会发生抢劫和镇压,对此他也漠不关心;还会发生谋杀,那更是无关紧要。

还会有一场大火。

对于这个,他很关心。在梦里,黑衣人来找他,在高处张开手臂,给他看一个火焰中的国家。城市像炸弹一样起火烧毁,耕地被大火吞噬。芝加哥、匹兹堡、底特律、伯明翰的河流中漂着一层燃烧的油。在梦里,黑衣人告诉他一件事,一件让他效力的事:我会在我的炮兵中给你一个高级职位,你正是我想要的人。

他翻身侧卧,流沙摩擦着面颊和眼皮,阵阵刺痛。他曾经失去希望,是的,自从车轮从他的自行车上脱落,他就失去了希望。上帝,卡利·耶茨的上帝,看来毕竟比黑衣人强大。但是他仍然坚持自己的信念,一往无前。最终,就在他几乎葬身沙漠,永远无法到达黑衣人等候他的锡沃拉之时,像做了一个白日梦。锡沃拉出现了,在下面,在远方。

“锡沃拉1他低声呼唤着,进入了梦乡。

第一个梦是在加里,那是一个多月以前,他的胳膊烧伤之后。那天夜里入睡以前,他确信自己要死了,因为没有人烧得像他那么严重居然还能活着,他的脑子里反复出现一句话:为火而生,为火而死;为火而生,为火而死。

在城中的一个小公园里,他跌倒在地,两条腿再也迈不动了。左臂伸着,离身体远远的,像个没有生命的物件,衬衫袖子也烧掉了。疼痛剧烈得难以置信。他做梦都想不到世上会有如此的疼痛。在这之前,他欢呼着从一组油罐跑向另一组油罐,安装好粗糙的定时装置,每个装置都由一根钢管和易燃的汽油混合物组成,并用一块钢片隔开一小层酸。他把这些装置放在罐顶的排液管内,当酸流过钢片发生腐蚀时,汽油会着火,从而引发油罐爆炸。他打算在第一个油罐爆炸之前到加里的西边去,那里靠近通往芝加哥或密尔沃基的许多条道路的交汇点。他想观看整座城市在大火中毁灭的情景。

可是他对最后一个装置的判断有误,也许是因为装置本身做得有问题,他用管扳手打开外流盖时它就爆炸了。在燃烧的汽油突然从钢管中喷射出来的一刹那,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一束火苗窜上了他为左臂。他仿佛被戴上了一只火手套,可惜这手套无法阻隔疼痛,它在空中挥舞着,抖动着,像一只巨大的火炬。这种痛苦是可怕的,不亚于把胳膊放在喷发的火山口上。

他尖叫着,绕着油罐顶狂奔,像个弹球似的沿着齐腰的栏杆猛冲下来。要是没有栏杆,他会像火把投入井中一样翻滚着掉下去。一个意外救了他的命,他的双脚交叉在一起,跌倒在地,身子压住了左臂,把火熄灭了。

他爬起来,仍疼得半疯。后来他想,他能从葬身火海的危险中逃脱,纯粹是侥幸或者是黑衣人的意愿吧。大多数汽油没有喷到他身上,因而他很感激。不过他的感激是后来才萌发的,当时他只顾得上哭喊,举着冒烟的、皮肤烧焦开裂的胳膊,前俯后仰。

他模糊地记得,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已经装好了一打的定时装置。它们随时都会爆炸。死亡是美好的,摆脱那种极度的痛苦也是美好的,但烧死在火中却恐怖透顶。

他不知道自己后来怎样爬下油罐,又是怎样挥舞着烧焦的左臂,在那个死亡之地像无头苍蝇一样蹿来蹿去,最后又是怎样踉跄着离开的。

当他到达镇中心的一个小公园时,已是傍晚。他坐在两个旱冰场之间的草地上,竭力想着该怎么处理这个烧伤。抹点黄油,唐纳德·默温·埃尔贝特的妈妈一定会这么说。不过那是用来对付被水或者锅里溅出来的油烫伤的情况的,他无法想象把黄油涂抹在从肘到肩那一大片烧得焦黑的地方,甚至连碰它一下都不敢想。

自杀,是的,他倒情愿让自己彻底摆脱痛苦,像一条老狗。

小镇东边忽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像织物被麻利地撕成两半。黄昏时分渐深的靛蓝色天空中,一股火柱冲天而起。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拼命眨着眼睛,直到挤出了眼泪。

尽管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但火还是让他满心高兴…甚至,让他感到兴奋,感到满足。火就是最好的药,就连第二天找到的吗啡也比不过它(作为监狱里享受特权的犯人,他在医务室、图书馆和汽车调度场干活时,就知道吗啡、“大王”药粉)。他没有把眼前的痛苦和火柱联系在一起,他只知道火是美好的,亮丽的,是他过去需要、将来也永远需要的东西。火,太妙了!

过了一会儿第二个油罐爆炸了。即便在3英里远的地方,他也能感觉到空气中蔓延的热狼。又一个油罐爆炸了,接着又是一个。停了一小会儿,又有6个油罐在尖锐的织物撕裂声中爆炸。现在那儿看起来亮极了,他咧嘴笑着,眼睛里满是黄色的火焰,他忘记了受伤的胳膊,忘记了自杀的念头。

经过两个多小时,所有的油罐都炸毁了,而后夜晚来临,但那个夜晚并不黑,它是桔黄色的,伴着火的高温。整个东方地平线都随着火焰飞舞,这使他想起小时候曾有过一本H·G·韦尔改编的著名连环画《世界大战》,现在,许多年过去了,那个拥有连环画的孩子已经消失了,但垃圾虫还在,而垃圾虫拥有的是奇特、可怕的秘密:马尔蒂昂一家的死。

该离开公园了,气温已经升高了10度。他应该往西去,像在保坦韦尔那样,赶在火焰的前头,与蔓延的毁灭比赛。但他此时根本无法进入竞技状态,只好在草地上睡下,火光在他的脸上跳跃那是一张疲劳的、被虐待的孩子的脸。

在梦里,黑衣人来了,穿着他那件带面罩的长袍,看不见他的脸…但垃圾虫还是觉得以前见过这个人。在保坦韦尔,当那些懒洋洋坐在糖果店和啤酒屋里的人朝他吹口哨时,好像这个人就在他们中间,静静地若有所思。他在擦洗店干活(用肥皂擦洗头顶灯,洗抹布,擦洗车门槛板,问先生您是否要打蜡?)时,右手戴着海绵手套,浸泡得像条死鱼,指甲像象牙一样白,那时候他好像也见过这张脸,流露出疯狂兴奋的暴躁而狰狞的脸。当司法官把他送到特雷霍特,在他们给他电疗的房间里,他就是那个龇牙裂嘴的心理学助手,站在头顶上方,手放在控制开关上(我要电击你的大脑,孩子,用你的方式帮助你从唐纳德·默温·埃尔贝特变成垃圾虫,你想不想涂上热蜡?),准备把1000伏的电压通入他的大脑。他很清楚这个黑衣人:他的脸你永远无法真切地看到,他的手从死亡纸牌中发出所有的黑桃牌,他的眼睛超越火焰,他的狞笑超越世上所有的坟墓。

“我愿意听你的吩咐,”他在梦中感激地说“我愿为你而死1

黑衣人的手伸进长袍,把它变成黑色风筝的形状。他们站在高处,在他们的下方,是躺在火中的美国。

我会在我的炮兵中给你一个高级职位,你正是我想要的人。

然后他看见1万余人的大队人马,混杂着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他们驾车向东,穿过沙漠,进入高山;他们卸下卡车、吉普车、帐篷和坦克;每个男人和女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块黑色宝石,在其中一些石头的中心,嵌着一个红色斑点,那形状像眼睛,或者像钥匙。他看见了他自己,在先头部队中开着一辆车,巨大油箱的顶部装有备胎,他知道卡车里装满了凝固汽油…在他后面的队伍中,是装载着压力炸弹、特勒地雷和塑胶炸弹的卡车;燃烧弹和逐热导弹;手榴弹、机关枪及火箭发射器。死亡之舞要开始了,烟雾像小提琴和吉它的弦乐,硫黄石和无烟火药的臭气在空中弥漫。

黑衣人又一次举起手臂,当他放下时,一切都变得冷寂,火熄灭了,甚至连灰烬都变冷了。那一刻他又成了唐纳德·默温·埃尔贝特,渺孝害怕,糊里糊涂。只有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不过是黑衣人巨大的国际象棋中的一个小卒,觉得自己受了蒙骗。

这时,他看见黑衣人没有完全遮盖住的脸,在眼睛的位置上,有两个暗红色的煤球在凹坑里燃烧着,被照亮的鼻子窄窄的,像刀刃。

“我愿意听你的吩咐,”垃圾虫在梦里感激地说“我愿为你而死!我的灵魂是献给你的1

“我要派你去放火,”黑衣人严肃地说“你必须去我的城市,那儿的一切都得清除。”

“在哪儿?在哪儿?”期望中,他带着焦灼的痛苦问。

“西方,”黑衣人说,声音渐弱“西方,高山以外。”

然后他醒了,仍然是夜晚,而且仍然明亮,火更近了,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房屋在爆炸。星星被一片浓重的油烟遮住,看不见了。一场大烟雨拉开了序幕,旱冰场染上了一层黑色。

这时候他恢复了决心,因为他发现自己还能走。他一瘸一拐地往西走去,偶尔看见其他一些正离开加里的人,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大火。傻瓜,垃圾虫几乎有些温柔地想。你们会烧死的,到了适当的时候,你们会烧死的。没有人注意他,对他们来说,垃圾虫只是另一个幸存者。他们消失在烟雾中。黎明后的某一刻,垃圾虫一瘸一拐地穿过伊利诺伊的地界,芝加哥在他的北面,乔利埃特在他的西南,火焰消失在浓烟后面。那是7月2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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