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鼓起勇气说下去:
“现在我还是宁愿当吸血鬼。我不喜欢当必死的人。我不喜欢虚弱、生病、脆弱、疼痛。这些太可怕了,只要一找到那个贼,我就立刻把身体要回来。”
听了我的话,她似乎有点吃惊。“哪怕你回到自己的身体后你得杀人,得喝人血,得恨这样并恨自己,你也在所不惜吗?”
“我不恨这些,也不恨自己。你难道看不出吗?这是矛盾的。我从来不恨自己。”
“你告诉过我你是邪恶,你说过我帮你就是在帮魔鬼。如果你不恨你做的那些事,你就不会说这些话。”
我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最大的罪过一直是我做吸血鬼活得很舒服。但我始终有罪恶感。我在良心上总是憎恶自己,但我过得很愉快。我很强大,我是个具有强大意志和激情的怪物。你瞧,这正是我矛盾的重点——明知当吸血鬼是一种罪恶,为何还这么享受它?唉,说来这种事自古有之。人类去打仗时就是这样矛盾。但他们安慰自己,说自己是为正义的事业而战。于是他们体验杀人的兴奋和乐趣,彷佛他们只是些野兽。但这些野兽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豺狼也明白,它们清楚把猎物撕成碎片很刺激。这我也清楚。”
她半天不说话,好像陷入沉思。我伸手去摸地的手。
“来,躺下睡觉吧,”我说。“还躺在我身边。我不会伤害你。我没这能力。我病得太重。”我笑了一声,又说:“你真美。我绝不想伤害你。我只想靠着你。后半夜又要到,我希望你和我一起躺在这儿。”
“你说的都是真话,对么?”
“当然。”
“你知不知道你像个孩子?你特别单纯。像圣人一样单纯。”
我笑了。“亲爱的葛丽卿,你真是把我误解得很深。不过也许你是对的。假如我信仰上帝,信仰救世,那我想我应该当个圣人。”
她又想了半天,然后低声告诉我,一个月前她刚刚请了假,暂离在国外的使命回国。她离开法属圭亚那,回乔治城上大学,课余志愿来那所医院当护土。“知道我请假的真正原因吗?”她问我。
“不知道,告诉我。”
“我想认识个男人。想得到一个男人的服务。一次就行,我想了解那事。我已经四十岁了,但从未了解过一个男人,你刚才谈到在良心上你特别厌恶自己。我则特别厌恶我还是个处女——是在贞操上很完美的那种。无论信仰什么,这好像都是懦夫的行为。”
“这我理解,”我说。“不过,出国行善显然和保持贞操毫不相干。”
“不对,它们有联系,”她反驳。“因为只有专心地致志排除杂念才能从事艰苦的工作,而且只嫁给耶稣。”
我承认她言之有理。“但是,假如自我压抑成为工作的障碍,那就最好获得一个男人的爱,你说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说。“对,体验一下,然后回到为上帝的工作。”
“完全正确。”
她充满憧憬地缓缓说:“我一直在寻找这个男人,目前也在找。”
“所以你才把我带到这儿来。”
“也许吧,”她说。“天晓得,过去我对所有男人都怕。但现在我并不怕你。”她盯着我,神情似乎对自己刚说的话感到吃惊。
“过来,躺下睡吧。咱们还有时间,让我的病好,并让你彻底想明白你到底需要什么。我并不想强迫你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为什么?假如你是魔鬼,怎么还能说出这样善良的话?”
“我说过,这就是我的神秘所在,或者是答案。两者必居其一,来吧,躺在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