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因为电梯已经停了。
“你等了多久?”赫尔曼问。
“有什么关系?我已经习惯于等待了。”
他好像不大相信这就是他的妻于,就是大约他二十五年前在一个演讲会上第一次遇见的同一个塔玛拉,那次会上讨论的题目是“巴勒斯坦能解决犹太人的问题吗?”走到三楼,塔玛拉停了下来说:“啊,我的腿啊!”他也感到自己小腿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塔玛拉缓了口气,这时问道:“她已经找好医院了吗?”
“雅德维珈?一切都由邻居们安排。”
“可这毕竟是你的孩子啊。”
他想说:“那又怎么样?”可是他没说出口。
6
赫尔曼睡了一个小时就醒了。他没有脱衣服,穿着上衣、裤子、衬衫和袜子躺在床上。塔玛拉又把毛衣袖子盖在脚上。她把自己的旧皮大衣和赫尔曼的大衣压在毯子上面。
她说:“感谢上帝,我的苦还没受完。我现在仍在受苦。这多少有点像我们在亚姆布尔苦苦挣扎的情况。你不会相信我的话,赫尔曼,可是我确实在这种生活中找到了某种乐趣。我不想忘记我们过去的经历。屋子里一暖和,我就想象自己背叛了所有欧洲的犹太人。我叔叔觉得犹太人应该礼拜一个永恒的湿婆。全体人民应该蹲在小板凳上读《约伯记》。”
“没有信仰,人甚至不能哀悼。”
“没有信仰本身就是哀悼的理由。”
“你在电话上讲你原想打电话给我的,有什么事吗?”
塔玛拉沉思了一下。“啊,我不知怎么开始讲。赫尔曼,我不会像你那么总是撒谎。我叔叔和婶婶当面向我提出咱俩的事。既然我已经把事实真相告诉了一个外人——佩谢莱斯,对于我在世上的仅存的亲人,我怎么还能隐瞒呢?我没有意思埋怨你,赫尔曼。这也是我的耻辱,可我觉得我一定得告诉他们。我以为在我告诉他们你娶了个异教徒时他们会吓坏的。但是我叔叔只是叹了口气说:‘如果你对谁动手术,都会有产后痛,’这还有谁比我知道得更清楚?疼痛是那天早晨动手术后开始的。当然,他希望咱俩离婚。他在心里给我找了十个而不是一个结婚对象——渊博的学者、好犹太人,都是在欧洲失去妻子的难民。我能说什么呢?我不想结婚的欲望就像你不想在屋顶上跳舞一样。可是我叔叔和婶婶都坚决认为,你要跟雅德维珈离婚,回到我这儿,要不,咱俩离婚。从他们的观点来看,他们是对的。我的母亲,她已经去世了,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死者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他们吃啊、喝啊,甚至结婚。既然咱俩曾经在一起生活过,有过孩子,现在又都漫游在幻想世界里,既然如此,咱俩干吗要离婚呢?”
“塔玛拉,他fIJ也可以把一具尸体放在监狱里。”
“没有人会来逮捕你。你干吗那么怕监狱?你可能境况比你现在要好。”
“我不希望被他们驱逐出去。我不想葬在波兰。”
“谁会告发你呢?你的情妇?”
“可能是佩谢莱斯。”
“他干吗要告发你?他有什么证据?在美国你没有踉任何人结过婚。”
“我给了玛莎一张犹太人的结婚契约。”
“她要用它来干吗?我的意见是,回到雅德维珈那儿去,跟她和好。”
“你就是想跟我说这些吗?我不能再为拉比工作了。肯定不行了。我欠着房租。我身上简直连明天的饭钱都没有。”
“赫尔曼,我想说件事,不过你别生气。”
“什么事?”
“赫尔曼,像你这样的人是没有能力为自己做出决定的。当然,我在这方面也不强,可是有时处理别人的事要比处理自己的来得容易。在这儿美国,有些人雇用所谓经理人。让我来做你的经理人吧。把你完全交给我来管。譬如你在集中营里,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我来告诉你怎么干,你就照着干。我也给你找一份工作。你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对自己是无能为力的。”
“你干吗要这么做?你怎么做呢?”
“这你就甭管了。我会做一些事的。从明天开始我会照料你所需要的一切,你得准备好按我的吩咐去做。如果我要你出去挖沟,你就得出去挖沟。”
“如果他们把我投进监狱,那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