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那就请您原谅我,我要出去张罗一下。”
“去吧。”
外祖父默默地坐了一阵,打了几个阿欠。他终于对我们说:
“你们在上学么?”
“我们在上学,爹爹。”
“斯杰班,你念几年级?”
“爹爹,我今年升了最高班,明年该上大学啦。”
“你的功课好,可是品行不好,调皮捣乱。你妈净说你不好。”
“我,爹爹,好象…”
“你‘好象’,她可是确实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应当尊敬双亲。尊敬自己的父母,戒律里面是这样说的。挪亚喝醉了酒,赤身露体躺着,含姆取笑他,上帝就诅咒含姆。后来含姆的宗族离开了他。有些人出于尊敬,离开了闪姆和雅弗,有些人却出于轻蔑离开了含姆。①你应当把这个典故牢牢记在心上。唔,你们学习得怎样?”他问我们。
①据《圣经》传说,挪亚是个好人,闪姆、含姆和雅弗是他的三个儿子。有一次挪亚喝醉了酒,赤身躺在棚子里,含姆认为父亲太不雅观,竟然大笑起来。闪姆和雅弗很尊敬父亲;便拿了衣服倒退着走进棚子去给父亲盖上,自己却背着脸不看父亲的裸体。挪亚醒来后,大发雷霆,把含姆从家里驱逐出去。
“我们——托上帝的福,爹爹。”
“托上帝的福——这太好了,好好学吧。出了学堂,进衙门去做事、挣钱。总不能靠父母养活一辈子。好,我来考考你们,别列斯拉夫里城在哪一省?”
“在弗拉基米尔省,爹爹。”
“有两个别列斯拉夫里城:一个在弗拉基米尔省,另一个在波尔塔瓦省。”
我本想说不对,在波尔塔瓦省的那个是别列雅斯拉夫里,但是我知道外祖父不爱听反对意见,我便克制住了。
“斯帕斯克整整有三个,”外祖父补充道。“考试时候大概要问的,应当知道。嗯,好吧,格利沙,你念念‘奉圣灵之名…’”
格利沙念了。
“呢。可是罗马教皇吩咐要这样念:‘奉圣父圣子之名’。这得和他去说理了。”
点心端上来了。如果夏天天气很热,那么上的便是整堆的草莓、水果、糖豌豆、黄豆,等等。母亲挑最好的孝敬外祖父;然后拣些味道鲜美的放到特备的盘子里,叫人给娜斯塔霞端去。她给孩子们的吃食不多,而且大半是豌豆和黄豆。
“你们也有一份,赶快吃吧!”母亲说着,往每个孩子的盘子上放一点食品,而且往往漏分给斯杰班哥哥。
外祖父津津有味地吃着,不时停下来发表这一类的高论:
“有各种各样的草莓。有的个儿大,不甜;有的个儿小,很甜。”
“这要看年景,”母亲接口说道。
“着着,我说的正是这个。有时候雨水多…”
如此等等。
末了,他照例称赞道:
“你们的水果真好。役话说。”
“您既然喜欢,请再吃一点吧!”
“够了。”
然而母亲却拣出几个桃子和杏子放到一个盘子里,送到外祖父卧室去,留给老头子夜里吃。
“我们每个人才给一个桃子,一个杏子!”斯杰班哥哥用羡慕的口吻小声说。“哼,不给我,我会输的。”
说罢,他满不在乎地走到桌前,拿起一个桃子,装进衣袋里。外祖父困惑莫解地望着他,却不做声。
五点过一点儿,上茶了。如果天气晴朗,外祖父就在露台上喝茶。客厅坐东朝西,老头子喜欢在阳光下舒展舒展身子。但是,据我记忆所及,他一次也没有到花园里去过,甚至从不坐车出去散心。总之,象在莫斯科一样,他足不出户地蹲在家里。
晚茶和晚饭之间的时间过得最无聊。母亲手脚不停地忙了一整天,显然已经累了。因此,为了应付老头子,她便举办一种类似家庭音乐会的玩艺儿。马丽亚-安德烈耶夫娜坐在旧钢琴后面,弹奏切尔尼①的变奏曲。大家要格利沙唱《我去割草…》。外祖父很赏识地听着,露出满意的表情。
①卡尔-切尔尼(1791-1857),钢琴家和作曲家,原籍捷克,作过八百多首钢琴练习曲。
“唱得不错,”他称赞格利沙“不过,你为什么使这么大的劲儿,噘起嘴唇?”
“唔,爸爸,他年纪还小。不能太怪他,”母亲为她的宠儿辩护。“格利沙!再唱一遍…那叫什么来着…《在筵席上》,是吗?…记得吗?”
格利沙唱道:
朋友们,别奇怪,
不止一次
在你们当中
在欢快的筵席上